陈老太太说：“给奶奶背一首诗。”

市少年宫，业余霹雳舞大赛，主持人报幕，“有请摇滚青年马达、凯丽！”斜刺里，小玲和振民，也就是主持人口中的马达和凯丽上台了，“擦玻璃”、“太空步”伴着迪斯科舞曲，这对璧人一通狂舞，引得满堂喝彩。

陈老太太却道：“大康，小健，你爹不容易，你们要孝顺。”说完，又叫光明进来。小光明一个人进去了。陈老太太在家躺了几年，她不再是曾经那个能抱他带他玩的奶奶。光明一直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不肯起床。陈老太太悄声，几乎没什么气息，“光明，你过来。”光明走过去，站在床边，他的身高仅仅超过床沿。

比赛完毕，经投票，马达和凯丽获得二等奖。

黎明进来就喊：“娘，你休息休息。”

然后是庆祝。马达和凯丽的朋友弄来了红酒，在龙湖公园又玩到半夜。夜里一点，小玲才到家。家欢起夜，碰到她。

克思连忙进去。陈老太太说：“春贵，你是大知识分子，为娘教不了你什么。你就记住一个字，公。你是老大，要有公心，别什么都听你老婆的。”克思连忙说：“小陶带光彩看病去了。”陈老太太不再多说，闭上眼睛，叫孙黎明并大康小健一同进。

“才回来？疯什么呢。”

克思在外头有些不高兴。底下几个都被叫进去了，他做老大的，反倒轮后。他沉着脸，春华出来了，“大哥，娘叫你。”

小玲没理她，到水池边卸妆。

再春华进。陈老太太对她，“华子，以后这个家上下左右，还得靠你胡撸在一块，但是你得有立场，不能这边好那边也好。你们还年轻，眼光放长远一点。你记住一个字：定。”

家欢自认是姐，有权利教训老五，“刘小玲我跟你说话呢，聋了？”

春荣心领神会，出去了。

小玲依旧对着镜子忙，“叫我凯丽。”迅速卸完妆，小玲回自己屋。家欢冲着她背影，“死丫头！还玩洋的了。”

老太太笑笑，“以后你那三个丫头，估计也就智子能指望的上。娘送你一个字，明，是非你要明。”

刘妈还真帮忙，没几日，果然张罗了几个未婚男青年。拿照片过来。老太太戴上老花镜，比得远远的，瞧了瞧，说：“看上去还行，都什么条件。”刘妈依次说了，基本都是工人，在各个工厂上班。美心说：“工人也好，但还得家欢喜欢才行。”

陈老太太道：“荣子，娘对你关心不够，也是因为放心，以后，家里的事，你多操点心。”春荣忙说是。老太太又道：“虽然你嫁出去了，但不要什么事都由着小鲍。”春荣立即说不会的。

刘妈藏着话没说。她认为家欢这样的，不应该再挑。

轮到春荣了。也坐在床边。她帮老太太掖掖被子。

老太太道：“是不是太急了点？这才刚参加工作。”

家文表示谨记。

美心忧愁地，“妈，你当老四还年轻？虚岁都二十五了。”

卫国出，家文进。仍旧坐在床边。家文说：“妈，少说两句，养养精神。”陈老太太不论，强撑着，“家文，我们婆媳一场，从来没吵过没闹过，我看重你。但是我在我不在，这个家大不一样。卫国心态太善，难免失了立场决断被人蒙蔽，光明你们要养好，如果有一天，卫国担不了，你得担，你记住这个担字。”

老太太说：“那给老四看看，她前头几个姐姐都是自谈，到她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保险点。”

“记住了。”卫国说。老太太又叫家文进来。

当晚，家欢到家。美心便把几张男士小照送到她眼跟前，笑着说：“这些人你看看。”

陈老太太继续，“人都是要死的，但你还有责任，光明你要培养好，才能对得起祖宗。”卫国忙说娘我知道，你歇会。陈老太太道：“你娘我没读过多少书，只是在寿县私塾里认过几个字，你就记住一个防字。”

“什么意思？”家欢警觉。

卫国道：“娘，干吗说这个。”

“你看看。”

陈老太太气息微弱，但吐字还算清晰，“卫国，以后多想想自己，别老替别人想替别人做，要有防人之心。”

家欢接在手里，扫了一眼，没一个比张秋林顺眼的，“我不看。”她递回给美心。

卫国握着他娘的手。

“看看又不妨事。”美心重新把照片塞到四女儿手里。

中午吃饭好好的。欢声笑语。有了轮椅，陈老太太也就在桌边坐了会，稻草人似的。坐一会，卫国怕她累，又扶回床上躺下。半下午，陈老太太叫人。先叫的卫国。卫国家文并光明春荣春华都挤着进去。陈老太太只让卫国留下。其余人出去。众人遵命。

家欢接了，当即撕得粉碎，“我不需要！”

春荣进去问陈老太太安。出来就说：“娘精神头特别好，褶子都撑开了，怕是回光返照。”春华道：“别胡说，估计是真见好了。”到了快中午，克思来了。光彩发烧，陶先生带她去医院，没赶过来。没多会，孙黎明率大康小健并两个儿媳妇小君小云来了。

美心盖不住火，“这丫头！……”

春华有些担心，过一会，春荣也到了。敏子、智子、惠子也来了。敏子还带着她新交的男朋友。一个绩溪人。

家欢撂狠话，“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跟奶奶过。”

“没怎么吃。”

老太太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奶奶也不能陪你一辈子。”

“娘还吃东西么？”

家欢执拗，“那，那就让院子里的鸡陪我过！”

春华第一个到。她隐约觉得不妙，便没带小忆过来。丫头胆子小。卫国和家文大概说了昨晚的情况。春华问：“人都通知了吧。”卫国说能打电话通知的都打了电话，孙黎明那边是让人带话，现在也没时间亲自过去。

美心恨，“你就是驴！”

一夜几乎没怎么睡。陈老太太躺在里屋，一会拉，一会吐，直到天亮才稍微眯一会。卫国和家文累得眼睛肿。难得地，第二天一早，老太太精神却不错。能说能讲，斜靠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