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多,菜市开市,主妇们赶早到来,选最新鲜的一拨菜。光明和家丽站在菜摊前,每样菜都定好价格,有人来问,光明就帮家丽答。因为这孩子伶俐可爱,格外吸引了一些客户驻足。
五六点,蔬菜交易已基本结束。西门口人群散去。家丽带光明回家吃了点稀饭。其实光明想吃胡辣汤。但跟大姨不太好意思提,他懂事早,知道大姨现在困难。
“阿丽!”是刘妈。
家丽拉着光明要走,菜农又妥协了。一块一成交。一天,顶多进四五样菜。这日,除了苋菜,家丽还选了水萝卜、黄心乌白菜、菠菜、西红柿。满载而归。
家丽大方地,“刘妈,来买菜。”
“一块一。”家丽一口价。菜农说太低,要一块二。
刘妈故作为难地,“天天最难的就是买菜,都不知道吃什么了。”家丽随手拿了一根水萝卜,往刘妈菜篮子里放。刘妈连忙说不要。家丽硬给。刘妈非要给钱。最后付了个成本价。
菜农连忙,“我这是晚苋菜,正当季,刚从地里挖的,你看看多好,你看看。”说着,翻翻菜身。
“你妈呢?”刘妈问。
“有点过季了,老了。”家丽摸摸菜。
“她下午出摊,就卖那一会儿。”
家丽过来瞅瞅,问价格。菜农说一块三。
“这是老几家的?”刘妈瞧见了光明。
“这个不错大姨!”光明当小军师,指着一户菜农的红苋菜。
“老二家的。”家丽答。刘妈又说了几句,忙着去买菜。
这很考验眼光。因为买菜的人的喜好每天都不一样,如果你进的菜,不是家庭主妇的心头好,当天基本就会砸在手里。又或者进菜的价格过高,就没有赚头。
为民站到摊子前。他每天去新星面包房,龙湖菜市是必经之路。
天蒙蒙亮,西门聚集了田家庵区几乎所有的菜农。喧喧嚷嚷。他们站在西门口,兜售自家的新鲜蔬菜。而家丽每天早晨要做的,就是迅速评估菜农带来的菜的成色,然后买入一些能够市场上比较好卖,白天在自己的摊位上卖,赚个差价。俗称:二道贩子。
家丽愣了一下,有些尴尬。
翌日凌晨四点,家丽和光明果然一同起床。家丽骑着三轮车,光明坐在车斗里。两个人来到龙湖菜市西门。
光明不认识他,更不知道从前的故事。他问:“买点什么?”
“可以的。”
为民本不打算买菜的。但光明这么一问,他似乎不得不买点菜来打掩护。“来点西红柿。”他不看光明,随意敷衍。
“真要去?”
“几个?”光明认真卖菜。
“起得来,你叫我。”光明坚持。他是个自律的孩子。
“来两个。”为民随口道,又对家丽,“你……”
“你起不来,多睡会。”进菜早晨四点就得起床。
“我在卖菜,老本行。”家丽故作洒脱。从前在蔬菜公司是份有社会地位的职位,现在做菜贩子可不是。
睡觉前,光明对家丽说:“大姨,我明天跟你去进菜。”
决定出来做之前,家丽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遇到为民,她脸上还是有点挂不住。行吧,既然藏不住,就摆到台面上。卖菜就卖菜。
放暑假,光明被送到姥姥过几天,跟着大姨家丽。家丽也愿意帮家文一把,照看照看孩子。家文太忙了,要上班,要做饭,要给卫国送饭。家丽能伸把手就伸,尽管她已经开始卖菜。
光明也觉察出他们是熟人。不再多问,拿了两个西红柿,放在秤盘里约约yao,第一声。
“党校后山有红泥,腌鸭蛋不错。”卫国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不错。”为民从心疼到鼓励。
自从卫国生病,克思出现过一次,陶先生压根没出现过。卫国也不怪她,只说,大嫂要带光彩,医院少来是对的。又强调自己很快就能出院,还要去党校的后山爬山锻炼身体。
光明约不准称。家丽一把把西红柿拿过来,套上塑料袋,给为民递过去,“拿去吃。”为民连忙掏出钱来,一张十块的。两个人客气得好像刚认识。最终,还是家丽获胜,为民把西红柿收下。家丽没要钱。光明看着两个大人推推搡搡客客气气,这都是戏,然而表面戏剧之下的深意,他无法理解。
只能怪命,面对现实。
那包含着太多过去。
春荣笑笑。没往下说。说白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况得病是偶然。
人到中年,汤为民和何家丽当然不会再有什么——当初都没什么,现在更不会。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对故知的相惜。是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得挺好,那就更安心的珍视。
“这么大一家子。”春华说,“都是他照顾别人,没有人照顾他。”又补充说:“当初娶个丑丑笨笨的,可能还好点。”
为民走远了,光明忍不住“批评”她家丽,“大姨,你这是做生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