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如吓得'扑通'跪下来,一个劲的摆手道:“大人,不是我。我没有偷东西。真的不是我!若说我偷布料还勉强说得过去,我要这些玻璃做什么。”。 闹了一晚上,梅窗有些困了,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道:“知道这是玻璃,你挺有见识的啊。” “我……我……”福如用手指着红衣:“我听她说的呀。” 红衣楞楞地,像个傻子一样,听到张福如的供词,“呃——”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点头道:“唔,是,是我说的。我们大覃有这个东西,所以我向福如姐姐提过,而且我觉得福如姐姐不会干这样的事。没有必要。因为……”红衣苦思冥想道:“不能卖钱呀。” “哼!谁知道呢!”其他童艺为了撇清干系,忙道:“没听护院大哥们说嘛,贼人是想趁着夜深人静偷东西的,结果没来得及下手,就被发现了,她的目标应该不是玻璃,而是屋内的贵重物品。” 烟秀俯身在梅窗耳边低语道:“大人,那间屋子是世子的,世子每次过来都在那里下榻,平时不来的时候都空关着。不管贼人是谁,看中世子的屋子下手,显然是为了里面的东西,而不是玻璃。说得过去。” “看来不用大刑是不会招的。”宝镜弯起手指,眼睛盯着刚用凤仙花汁染过的指甲,轻飘飘的说道。 童艺们也跟着起哄:“是啊,是啊,我们和她住一个屋里,谁知道有一天会不会偷到我们头上来。早点清理门户,我们也能住的安心。” 福如垂泪道:“我没有偷东西,我真的没有偷东西。”她爬到梅窗的脚边上,一个劲的求饶:“大人,请您看在我叔父的份上,饶了我吧。”她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梅窗的嘴角一弯:“是啊,你是张炫大人的侄女,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可惜,张炫大人是官,你父亲却是中人,还犯了罪,你母亲也是中人,你叔父再有权有势,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别说是你,就是你父亲还活着,能分到张家的一分财产吗?要真有这样的好事,你张福如怎么会沦落到我云韶府来?!说白了,不就是你叔父和你大娘都容不下你们母女嘛。” 梅窗的一席话说的张福如满面通红,羞愤不已。 “不过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梅窗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我云韶府的人,我手上没有你的卖身契,不能对你滥用私刑。所以只有将你送官最为妥当,既然你有个这么厉害的叔父,相信他不会袖手旁观吧?毕竟是一家人。只是可惜了你母亲啊,以后在张家,怕是没有容身之处了吧。” 一提到母亲,张福如痛哭失声,毫不犹豫的指控红衣道:“行首大人,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是她!是岳红衣!我亲眼见到的,我看到她半夜里起来,鬼鬼祟祟地出去,我便跟在了她后头,我看到她砸了玻璃。我便叫起来,护院们才能及时赶到。我不是贼,是我喊的,因为我云韶府才免于损失。” 见梅窗和红衣都没反应,福如拉住红衣的裙摆道:“红衣,你就认了吧!是你啊,明明是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求你了,你都认了吧,不然我百口莫辩,行首大人要将我送官纠治,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求求你。只有你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所有人登时露出鄙夷的神色,张福如环顾四周,对大家喊道:“真的呀,我说的都是真话,真的是她,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在府里这么多年了,手脚一向干净。她才来了多久?” 同屋的一个童艺委实看不惯张福如的嘴脸,对红衣道:“岳红衣,你别替她顶罪,有些人就是罪有应得。她可怜,你就不可怜了吗?你替她顶罪,你会有什么下场?” 张福如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家,她为她们做衣服,买胭脂,料理首饰,临了人缘还不如岳红衣一个丫头? 她不知道,其实她捧着烟秀、承娘和宝镜这些红牌而冷待她人还有童艺们,这见人下菜碟的毛病,已经不招人待见很久了。 红衣默了默,偷偷瞄了一眼梅窗,行首大人完全看不出喜怒,红衣不敢确定梅窗和她有没有默契,但她想赌一把。 她从人群中出列,跪在行首跟前,磕头道:“大人,福如姐姐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岳红衣。”有个童艺喊道,“你疯啦,东西是在她的床铺里搜到的。你别做烂好人。” 福如回头恶狠狠瞪了那童艺一眼,道:“我铺子里搜出的东西就不许是别人放进去栽赃嫁祸的?” “再说了。”福如拉起红衣的手向众人展示,“她的手受伤了,是被玻璃割伤的,我呢?”福如高举双手,摊开掌心,“我的手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是我。” “就是她!”福如指着红衣道:“行首大人,她的手上有伤,东西虽然是在我这里找到的,可她和我住在一起,床挨着床,兴许是护院们搞错了,其实是在她的枕头底下发现的也说不定。” 护院们隐有些不悦,行首大人本来就觉得他们无能,张福如还非说是她喊的捉贼,要不然护院都发现不了,行首大人岂不是要向他们问责?而今又说他们找错了,他们又不是瞎子,傻子! 护院们气呼呼的。 其中那个特别会抖机灵的,眼珠子一转,朝旁边的人耳语几句,那人立刻点头出去,没一会儿又跑进来,彼此交头接耳。 与此同时,梅窗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两个女孩儿,张福如惊慌失措,满面泪横,而岳红衣却一脸淡然,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眼角眉梢有一点淡淡的,怎么都掩藏不住的失望。 梅窗刚要开口,护院领头的却先一步站出来禀告:“大人,为了确保事件的真实性,我刚才安排了弟兄们检查血迹,发现地上的并非人血。” “不是人血?”梅窗讶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对,不是人血。”护院道,“是鸡血。” “也就是说……”梅窗的脸暗得像暴风雨的天。 “贼人根本没有受伤。”护院看好戏似的瞥了一眼张福如:“地上故意撒了鸡血,显然是为了误导我们,好让我们以为她受了伤,把目标锁定在受伤的人身上。这样窃贼便能置身事外了。” 张福如闻言,如遭雷击。彻底往地上一摊。 红衣忙膝行到梅窗跟前道:“反正不管怎么样,事情都是我做的,请行首大人责罚。”说着,抬起头来,双眼泪汪汪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是泪水始终在眼眶里转啊转的,没有落下来。 梅窗的手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似笑非笑道:“你做的?你要行窃?” “我……”红衣嗫嚅。 “什么事啊,这么热闹!”一袭蓝衣的世子大跨步进了大厅,所有人一齐蹲身行礼,道:“见过世子邸下。” “没事,没事,免礼吧。”世子抬了抬手,环顾了一下周围道,“怎么了这是,一个个板着脸,三堂会审呢?我就说怎么我进来都没人好好招呼我,唱曲儿的不在,拉琴的不在,跳舞的不在,就连打杂的都不在。梅窗,你这行首干的好啊,府里跟空了似的。” 梅窗让世子上座,回话道:“邸下,奴婢没有将云韶府打理好,昨夜出了一点岔子,导致世子长居的阁楼玻璃受到损毁,现下世子大驾光临,奴婢愈发惶恐,实在是无颜面对邸下啊。” 世子拿起桌案上的杏仁,塞进嘴里道:“玻璃坏了?怎么坏的?” “这……”梅窗酝酿着措辞。 世子看着玩世不恭,成天的吊儿郎当,实际上并非心无城府。 哪料到宝镜抢先开口道:“回世子邸下,府里进了贼,行首大人正在审理呢。”言毕,朝世子灿烂一笑。 世子托着下巴看宝镜,赞叹道:“天有时令,五天为一令,即五天开一种花。你笑的这么漂亮,简直就跟花精托生似的。” 宝镜顿时羞红了脸,嘴角却怎么也掩不住得意。 “所以……”世子走到张福如和红衣跟前道,“你们倆跪着?是和贼有关系?” “不!不!绝没有。”福如摇头,“民女不是贼,民女都说清楚了,世子,民女是中人,不是贱民,不会偷东西的。是她——!”福如指着红衣,“她刚才什么都认了。” 红衣不说话,不置可否。 世子盯着张福如,深深的望了一眼,道:“你——很面熟,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是……金闺秀的手母,对吧?你入宫的时候,我们好像见过。” “没错。正是民女。”张福如大喜,匍匐在世子脚下。 世子看也不看红衣,随意用手一指她道:“行了,我知道了。那不用说,贼一定是你。” 在场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红衣,包括烟秀,唯独宝镜,冷眼旁观,至于福如,则狠狠松了口气。 梅窗的肩膀气的微微一抖。 然而当大家都以为红衣今次一定完蛋了的时候,世子竟吟起诗来:“何彼秾矣?唐棣之华。曷不肃雍?王姬之车。何彼秾矣?华如桃李。平王之孙,齐侯之子。其钓维何?维丝伊缗。齐侯之子,平王之孙。” “这么好的日子,外面风光无限,云韶府的佳人们也是各个貌美如花。”他说这话时,故意看着宝镜,“罚来罚去的实在扫兴。本世子一向胸襟宽广,更何况仙罗主张‘以德配天,明德慎刑',所以……世子顿了顿,所有人的心都吊起来,世子仿佛很为难,良久后才道:“算了,本世子反正不喜欢那玻璃,把人关在里面,闷的厉害,我还是喜欢帘子。这个小丫头——”世子对红衣抬了抬下巴:“本世子就罚你替我做一道帘子,绣上唐棣花,你可能办到吗?” “还不快谢恩!”烟秀赶紧提醒红衣。 红衣'啊'了一声,抬头道:“谢世子开恩,世子您胸怀若谷,您的大恩大德奴婢一定会铭记于心,帮你把帘子绣的漂漂亮亮的。” 世子又拿了个枇杷放在手里,漫不经心道:“那说好了啊,你给本世子记在心上,等本世子从大覃回来,亲自验收。”说着,故作深沉的吓红衣道,“绣的不好,就休要怪本世子无情,把你拉出去砍头。” 红衣忍着笑看世子作威作福,装腔作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但很快又低下头来,垂眸道:“是,奴婢必定竭尽所能,让世子您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