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昔最终又是被不知道什么人重重地一脚,踹倒在了冰冷,且散发着恶臭的牢房地面上,虽然由于这种外伤带来的疼痛,刺激着他开始迅速地分泌出肾上腺素,但是面对着一屋子大概七八个面露凶相的犯人,自己却完全找不到能够报复的对象,总不可能以他一人之力再挑衅一次所有人,那样只会让他今后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这一天在这次挨打经历之后,朝云昔甚至都失去了和任何人产生交流的权力,他甚至已经不被其他人当成“人”来看待,但凡是自己站起身来想要坐到空着的床上,或者仅仅是想要站起身子溜达两步,就会迅速地迎接来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伴随着不带丝毫犹豫的一记重踢,再次把他踢得远远地,远离这牢房当中的其他人。
朝云昔当然明白能在这里面生活的都是怎样一群不讲道理的社会渣滓,自己这种无罪的清白之身,根本就不可能和身处牢狱之中的囚犯产生什么共同语言。
但久而久之地,在持续而又漫长的,只能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不和任何人说话,没有食物进肚,朝云昔就开始对现在的这种情况,开始产生了一些胡思乱想。
自己是无罪的吧,无罪的根本就是自己的记忆当中,完全没有那段所谓的监控录像当中的内容,但是……自己对于记忆这回事,不总是会出现错乱,和遗忘吗?或许当时就是因为产生了某种反应,让他在喝下那口饮料之后,真的做了那些事……
那盗窃呢?盗窃难道,也有可能是真实发生的吗?
盗窃,盗窃是为了什么?没错,是为了钱,自己努力地想找工作,是为了什么?为了钱,那,会不会是自己的潜意识当中,自己觉得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让自己轻易地获得金钱……从而就此产生了一段被自己遗忘掉的记忆呢?
但是,他们所说的,自己偷的可是银行卡,自己难道会有可能知道老板的银行卡密码吗?不用说密码了,就是那银行卡放在哪,自己也根本是从未……
想到这儿,朝云昔突然不再往下想了,因为他的头脑当中几乎是立刻,就回想起了有一次临近下班时分的场景——
“小陈啊,你看见我银行卡了吗?”这是餐馆老板的话。
“叔,你不是昨天叫我去帮你交水电费什么的吗,我昨天交完之后就告诉你,我把卡放回你原来放着的那个衣柜里去了。”这是陈霖的回应。
“哦,啊,对对对,这人上了岁数了,记性就是不好了。”
“对了叔,还有这个,你给我写的你卡的密码,我说啊叔,你就是再信我,也不能这都告诉我吧,那话怎么说的来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改天赶快把密码改了吧,再说,这密码也都设的太简单了。”陈霖说着,递出了一张纸条,但那纸条,没有直接被伸出手的老板接住,而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邪风,吹到了在一旁的朝云昔脚边。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很自然地,将那个纸条捡起,递给正注视着自己的两人之中的老板。
即便不想了解那密码的内容是什么,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但却也因为其过于简单,从而被记住了。
那是六个5,的一串数字。
“看吧,现在又被另一个人知道了,我说叔,这下你真要改密码了吧。”
“哎呀好了,我有空会去的,而且比起你,我更信朝云。”
“啊!叔你要这么说话我可就不愿意听了……”
思想在此时,似乎变得混乱而嘈杂,就像是一切都变得合理,而令人毛骨悚然。
那为什么,在庭审席上的陈霖和那个女人,会那样子看上去关系很熟络地走到一起?还甚至露出了诡异的微笑,陈霖理应在这件事上只有间接关系,他出现在庭审席上本身就都是一个不可理喻的情况。
但是……他的这种种间接关系,又似乎都带着一些应该是相当必要的关联性,朝云昔不懂太多法律,但是想来想去,却逐渐又开始觉得,他在这里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合理的事,反倒是更加说明了法律的公正。
不,不能这样,难道自己就真的这样,要为完全不由自己意识主导的事情来负责吗,这种情况不是应该算作是那种,类似于精神病人一样的情况吗?不行,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就要找医生证明,自己不能这样子坐以待毙,这可不是一天两天,一两个星期,这是八年零六个月,整整八年半的时间,自己现在虽然还没有想起,过去长到这么大的记忆,但是现在开始的八年半时间,都要在这种鬼地方待下去,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接受的。
思绪的打断,是一声就在耳边的震耳的叫声。
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震得完全没有防备的朝云昔直接向后倒在了地上,这冰冷且散发着不知名恶臭的地面上,在他身体着地的位置似乎还沾上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使得他不得不开始回归现实。
自己这副狼狈模样,自然又是引得牢房当中的其他人的哄堂大笑,自己简直就像是个为此而生的愚蠢的小丑,这当然不是朝云昔想要的。
但好在,自己已经逐渐平复心情,冷静下来的他也意识到,这是自己必须要承受的,否则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好处。
“哎!强奸的,你叫啥!”一个相当不客气的声音,从远处的上铺床上响起,而朝云昔,也不能像之前一样不去作出回应了,尤其是在刚刚已经想通了之后,于是他如实报出了名字。
“啥破名,你老家哪的?”那个疑似就是刚刚在自己耳边发出声音吓自己的小个子犯人,相当不客气地对自己这个名字点评道。
“我,不知道,我没有家,没亲人。”
“这么说你是个孤儿啊,孤儿还想着犯法,哈哈哈哈哈!”
又是众人的一阵嘲弄,但这次,明显声势不如前几次那么大了,朝云昔注意到,似乎是他们七八个人当中的一个领头的,在这一次保持了沉默,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是领头的,但是就是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果然,似乎那一撮没大没小地笑出来的人,在笑了没多久之后,似乎就逐渐反应过来了问题所在,有的反应迟钝的,也被旁边的几个用力拍了拍肩膀,打住了笑声。
“笑啊,接着笑啊,孤儿犯法多他妈有意思的事啊,咋不接着笑了呢,啊?东子,接着笑啊。”声音是那个看上去给人一种领头人气质的家伙,身边的一个胖子叫唤的。
“啊,不了,对不起力哥,我脑袋糊涂了。”刚刚那个起头说起了“孤儿”笑话的壮实男人,此时竟有些低三下气地,朝着那个“力哥”的方向低头认着错。
众人都瞬间变得安静了,大概有整整15秒的时间,这么长时间的安静,在这个环境之下是非常不正常的。
终于,那个现在几乎已经确定了就是领头的身份的,被叫做“力哥”的男人扶着床把手,看上去有些不体面地从床铺上直起身子,站立起来。
“东子,别这么紧张,这是干嘛呢,大家都是兄弟,我不笑,别人还不许笑啦?”
男人长得看上去并不高大,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七出头,甚至还不到,身材也绝对和“强壮”二字沾不上边,至多也只能算是“健康”的体型。
男人胳膊上纹了不少纹身,在这方面,倒确实有点这里的人该有的的气质,他缓缓地朝着还依旧坐在地上的朝云昔的方向走了过来,这也才使得对方第一次看清了这男人的脸。
那是个带着巨大的陈年刀疤的,散发着冷酷气息的中年男人的脸。
“站起来吧,跟大伙说说,怎么犯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