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乍暖还寒。京城的新柳已经返青,嫩黄的迎春已经开的漫山遍野都是。
得到裴旭和李冬白战死的消息时,苏彦正在理事堂处理公务。
他看着那一封奏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走到偏殿门口,站在了明亮的日光之下。
灿烂的阳光包裹着他,却没有让他感觉到一丝暖意。
首相苏彦,如修竹般挺拔的身躯渐渐佝偻,似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的承受不住,慢慢的靠在殿门之上,久久不动。
祸害遗千年的李冬白,就这么没了……
她怎么能就这么离去呢?当初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险境一重又一重,她不都毫发无伤的闯过来了吗?
大理寺卿张铮一进理事堂的院子,就瞧见苏彦面色灰败的靠在殿门,胸口急促的起伏着,好像喘不过气。
“苏相?”张铮撩起袍摆,跑得胡子乱抖,一把扶住了苏彦。
理事堂内外顿时嘈杂起来,侍从疾跑着去叫太医。
苏彦平复了一会儿,向围着他的众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陈星闻讯赶来时,苏彦把奏报交给了他。
“你亲自去告诉皇上吧……”
他没有等太医赶来,谢绝了众人,独自一人,离开了皇宫。
苏府依旧热闹,只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挥退了所有人,一个人进了梧桐苑。
他的身边摆了许多玩具,都是以前从儿子苏晟那里扣下来的,抚摸把玩许久之后,他仰首举杯,不知在和谁,隔空对饮。
第二日早朝时,皇帝与首相依旧如常上朝,不曾迟来片刻。
只是年轻的帝王神色憔悴,儒雅风流的首辅苏彦,似是一夜之间现出了老态,发已半白。
接连几日朝议,封赏将士,将李冬白手下兵将,划归正规军收编。按照李冬白的民族融和之策,取消匈奴称号,设置都护府。
阵亡的裴家军将士,随忠武王裴旭安葬。
而思元皇后李冬白,将由当朝首辅苏彦,亲自迎接回京,与先皇同葬皇陵。
……
暮色四合,阔野苍茫。
越往北走,越是能感受到初春的寒意。马上的人勒停马匹,驻足遥望,他身后的一队护卫便纷纷停下,目光担忧的望向当朝首辅,深恐他痛怒之下,病倒在路上。
苏彦看着前方处处飘飞的白幡,从心底深处弥漫出无尽的悲凉。
以前他总是认为,裴旭太过端方,才会任凭李冬白漠视拒绝,却不能更进一步,实在愚蠢。
只是到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已经明白,为什么在李冬白心里,裴旭的地位永远不可逾越。
他,确实做不到,像裴旭那样。
到底是有多爱,又有多痛,才能甘愿在时光与记忆中画地为牢,禁锢了自己的一生。
生不能同寝,死亦不能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