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街两旁的风景飞快地掠过,融入后方斜阳的余晖中。 盯看窗外飞逝的残影,胃部突然涌起一阵不适,萧昀迅速挺直背,按下车窗,对着窗外的新鲜空气深呼吸了两口。 “不舒服?”齐沐云转头,绕过前排椅背,打量自家老板的脸色。 “嗯。”萧昀答得有气无力。 连续工作了60个小时,开会、签约、汇报、批示文件……本以为身体能扛得住,谁知一旦上车、获得短暂的放松,虚脱感立马在全身蔓延开来,让萧昀难受得几乎晕厥。 “你这三天工作得太拼了,又没好好吃东西,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没有挂不了的工作狂,只有做不完的工作。担心老板随时会晕厥昏迷,齐沐云建议,“今晚和创业团队的见面会,要不取消了吧?改约到周末如何。” 萧昀:“晕车而已,缓缓就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前排司机迅速展开自我反思:奔驰S600的乘坐舒适度,应该是商务轿车里最好的,老板却说晕车了;车没问题,路面状况也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驾驶技术了…… “萧总,是不是车速太快让您不舒服了?不好意思!我这就开慢点!”司机一边主动背锅,一边轻点刹车。 车速缓慢下降到30公里时速,窗外倒退而逝的景色渐渐清晰起来。 夕阳橙光下,路旁的小区公园里,绿荫成片,三两只流浪狗悠闲地伏地小憩,七八个小孩子追逐打闹,而一群老人正围圈下棋。萧昀出神地望着,先前的虚脱感突然化成了一只无形的手,猛揪住他的心,硬生生地掐出了一股空虚。 “停车!” 低沉的命令响起,司机惊得一怵,猛踩下刹车,车轮回转,奔驰侧方靠停在了公园边上。 完了完了,直接让停车了,老板这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多坐他开的车了吗?司机战战兢兢地看向后排,发现萧昀拉开车门,正打算下车。 “你去哪儿?”齐沐云叫住问。 “散步。” 齐沐云眼底浮出一丝担忧,“我陪你去。保镖们今天都不在,你单独行动不安全。”说完按下安全带扣。 “不用。就在附近转转,半小时就回,能有什么不安全的。”萧昀转身,摆摆手,大踏步走向公园,背影留了一句,“而且带上你,真遇着事,我俩指不定谁保护谁。”内容虽戏谑,语气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强硬。 齐沐云摇下车窗,微扬剑眉,凝望萧昀的身影远去,却没有再跟上去。 担任私人助理多年,齐沐云深知自家老板的脾性:每当身体状况下降、无法承受压力时,为避免情绪失控,萧昀就会远离工作和身边的人,花一段时间静静地独处,以整理思绪,重新获得精神力量,回归平静。 绕过公园入口处的护栏,萧昀沿石子小径信步而走,沐浴着微暖的余晖,放空大脑,转了小半圈后,顺势拐进了公园旁的小区。也不知走了多久,待回过神来,萧昀这才发现自己钻进了一条无人巷里。 小巷宽不到两米,长百米有余,狭长僻静,没有人通行,只有两旁石灰墙上的空调挂机在嗡嗡运行,高楼灰墙隔绝了全部的阳光,呈现出和公园截然不同的森冷光景。 明人不走暗巷。萧昀看了下表,时间差不多半小时了,于是调头,打算原路返回。 刚转身,一辆白色面包车突然从巷口左侧驶出,打横堵在了巷口。 “哗——”车门朝侧边拉开,两名壮汉从车内跳了出来。 黑夹克和黑工装裤,大半张脸被墨镜遮住,两名壮汉手上分别抄着一根金属长棍和一把尺余长的尖刀,脚踩外八步,笔直地怼着萧昀走来。 这打扮,这架势,怎么看都不能是良好市民。 萧昀本能地后退几步,试图一边和两人拉开距离,一边伺机从巷尾离开。眼角余光朝后方瞟去,此时,巷尾处也拐入了一名同样打扮的壮汉。那人肩扛一块路障提示牌,踏进巷里时,顺手搁在了身后路口,上面写着“道路维修,禁止通行”八个字。 “萧昀对吧?哥几个有事找你,跟着走一趟呗。”前方持刀的黑衣壮汉先开了口,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面包车,声音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沉闷。 “走一趟?说得倒像是警察的台词。”前后路都被堵死了,萧昀被三名壮汉夹在小巷中间,无路可逃,索性站在原地,抱臂冷笑,“但你们应该不是警察吧。” “是不是警察都无所谓,你今天跟我们走定了。” 萧昀默了两秒,“谁派你们来的?” “乖乖跟哥几个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三名黑衣壮汉不断靠近,在距离萧昀约五米时,后方的壮汉猛地扑上来,准备从萧昀后背袭击、架住他的手。 萧昀自然不甘心被带走,仿佛背上长了眼睛,他一个反肘,击在了后方那人的下巴上,然后迅速弯腰,又肘击中了对方腹部。这两下去势凶猛,瞬间将那名壮汉打得眼冒金星、口沫狂喷。 趁着歹徒被打懵的间隙,萧昀一把推开他,夺路朝巷尾跑去。 “X你奶奶的,居然还敢还手!”持刀的壮汉被激怒了,提着刀就朝萧昀追去。 “别捅死了!抓活的!”另一人边追边提醒同伴。 连续熬夜加班实在太累,再加上刚才那两下反击,几乎耗尽了萧昀剩下的所有体力,刚跑出十几米,就被身后两人赶上了,金属长棍横扫过来,正打在腿上。 小腿骨吃疼,萧昀单膝跪倒在地。追赶而来的壮汉并不罢休,作势要砍他肩膀一刀,被同伴拦了下来。 “就知道砍!你急个p啊!这里是住宅区,被看到就废了,有什么先抓回去了再说。” 持刀壮汉气不过,翻转刀身,拿刀背猛劈在萧昀脸上,“你他娘的不是总裁么?不是跑么?回去慢慢收拾你!” 萧昀白净的脸上迅速肿起了一道红痕,又长又宽,火辣辣地发疼。他单膝跪在地上,虽然不知眼前二人要将他绑去哪里,却不做声也不求饶,只冷脸面向前方。 如果只是单纯的绑架,冲着钱来的,那大不了拿钱买命;怕就怕,是他家世仇或者是投资对手找的人,拿定了主意要弄死他,那就难办了。 萧昀脑中飞快地分析着自己当前的处境,同时身体被两名绑匪一左一右地制住,向面包车方向拖去。 突然,他视线所在的前方巷口处、路过了一名女子。大概是听到了小巷里的动静,路人女子在路障牌旁停下脚步,扭头望了过来。 一望之下,女子脸露惊愕。 她望着萧昀和两名绑匪,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了,一时间忘记了要尖叫或逃跑。 “喂!别装死了,快起来!”绑架最忌讳的被路人看到真容。持刀壮汉踹了一下地上的同伴,后者刚才被萧昀伤得不轻,“被人看到了,过去处理一下。” 扶着墙,受伤的歹徒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朝女子扑了过去。 留得目击证人在,后续才有被救出的希望。萧昀不愿错过一线生机,忍不住开了口,朝女子大喊:“愣着干嘛!快跑啊!” 可女子立在路障旁边,仍旧一动不动,直愣愣地望向案发现场。 萧昀急得直捏拳。有危险有提示都不跑,怕不是个聋子就是傻子吧? “快跑啊!赶快报警去!” 这一次,萧昀的吼声起了作用,听到“报警”二字,女子有了反应。她头一扬,身体刚要有动作,歹徒已经赶到了面前,目光越过墨镜、从她脸上扫过,随即猥琐地笑起来,“呵!模样还挺不错的,来来来,跟老大哥走一趟……” 话没说完,只听那歹徒转声发出哀鸣,接着身体像个沙包似的,朝后方飞起、划出一道弧线,然后重重摔落在地。 ——竟是被眼前的女子一脚踢飞了! 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萧昀和身后两名绑匪目瞪口呆了:不是吧!看似瘦弱的路人女子,居然有如此惊人的脚力! “抓住她!”意识到来了个棘手的角色,手持长棍的绑匪使了个眼色,另一人立马操着砍刀冲了过去。当然,下场和先前那位一样:女子侧身,轻松地躲过砍刀,接着高抬脚、旋腿一踢,将他连同砍刀一齐踢到了墙上。 这也……太厉害了吧! 萧昀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抬起被松开的右手,用力掐了下脸颊,以确认自己是不是累得出现了幻觉、以致幻想了个女英雄来救场。 “你、你别过来!”只剩下最后一名绑匪了。见女子收脚,正朝这边走来,他慌忙将长棍横架在萧昀脖子前面,“你要是过来,信不信我当场勒死他!” 女子果然停下脚步,歪了歪头,思考少顷,突然,右脚飞快伸出,踏在那把掉落在地的砍刀上,踩刀柄,勾刀身,待刀弹至半空时,抬脚朝前一踢,刀尖便直直朝着绑匪和萧昀飞来。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砍刀以迅雷之势,破风呼啸而至,划破绑匪握棍的右臂,不偏不倚地飞入后方面包车内,扎在了座位上。 架在萧昀脖子上的铁棍应声落地。 见识了这等杂耍般的掷刀技巧,最后那名绑匪被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上萧昀和同伴们,只求逃走自保要紧,连滚带爬地跑回面包车,以最快的速度发动车子,一溜烟地开走了。 “你没事吧?”走到萧昀面前,女子半蹲下身,歉疚地解释道:“抱歉,你刚才叫我的时候,我以为你和那帮黑衣人只是在巷子里私斗,后来你提示我报警,我才反应过来这里出状况了。” 生死攸关的危机,短短两分钟被化解逆转,萧昀还没回过神,只觉浑浑噩噩之中,有一声清丽婉转之音飘入了耳。 他抬眼,正对上了一双长睫毛掩映下、澄亮明艳的杏眼;稍稍调整视线焦距,看清是一张温婉柔美的鹅蛋脸,双十年纪,五官分明,鼻梁高挺,嘴角微微扬起,两边浮起若隐若现的梨涡,透着一股灵动甜美的气质。 萧昀看得怔了。 女子刚出现时,因为情势危机、再加上巷口逆光,无暇去打量她的长相;现在被她救下,有机会凑近了端详,细看之下,萧昀只觉得整个脑子都烧起来了,像一把火烧光了所有脑神经,唯有脑回路上留下一个字——美! 美得万里挑一!美得清新脱俗!美得前所未有! 不仅很美,而且,还在他人生中最危急的时刻,救了他一命!简直如同天使现世,女神降临!即便从不相信宿命论,此时此刻,萧昀也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命运的安排”。 “你的脸受伤了。”未发现身前人的异样,女子快速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建议道:“最好赶紧去趟医院吧?” “……” 得不到回应,女子再次询问“你没事吧?” 察觉到萧昀目光始终停在自己脸上,她有些窘迫了,不好意思地侧过脸、站起身,拍了拍白色牛仔裤上沾的灰尘。 “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这巷子里不安全,你也赶紧离开吧。”女子建议。 见她转身要走,萧昀顿时怅然若失,连忙瘸着受伤的腿站起来,连蹦带拖地追过去,“喂……” ……女神,还没请教大名…… 话到喉咙,却堵在喉头,紧张地发不出音来。 女子闻声转头,礼貌微笑,“怎么?还有事吗?” “你、你……那个……呃……” 该死!什么情况?怎么说话结巴了!? 萧昀对自己的表现感到万分无语:身为创投圈的大佬,亚洲金融圈新贵,多次在世界规模的科技大会上宣讲,做过无数创业公司路演,最多的时候,一天能主持8场项目研讨会的他,居然在一个年轻姑娘面前结巴了! 误以为萧昀太过害怕,以至于说不清话,女子耐心安抚,“别担心,都已经过去了,只要人没事就好,后续总会有办法的。” “你、你……警、警、警察……”如果能叫她陪同去警察局报案,说不定就能问到她的名字电话和住址了。 谁知女子愣了愣,摇头笑道:“不,我不是警察。” “……!”萧昀急得直想伸手进嘴里,使劲把舌头捋直。 女子看了眼腕表,“不好意思,我接下来还有工作,必须得走了。”指指墙边倒着的绑匪,“这两人晕过去了,短时间应该醒不过来的。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这帮人带着武器,出手也狠,你最好还是去报个警,免得以后再被找麻烦。”说完轻甩马尾,大步流星地走掉了。 看着那抹消背影消失在巷尾,萧昀觉得,自己心底某块重要的东西也被带走了,只留下甜蜜又苦涩的情愫在身体中蔓延。 这时,齐沐云和司机赶来。没等到自家老板按时返回,担心安危,二人下车一路找寻,终于在小巷里找到了受伤的萧昀。 “看吧,就说散步一定得有人陪着!遇到危险了吧!”将萧昀扶立站稳了,齐沐云发现他脸上已不见了先前的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恍惚的神情和一道红肿的伤痕,于是心疼地直叹气,“伤在脸上这么明显的位置,还怎么参加今晚的饭局和明天股东大会?……不过也好,趁着养伤,我看你把后面几天的行程都取消算了,好好休息两天。” “……再议吧。”萧昀心不在焉地说。 扫一眼满地狼藉的现场,齐沐云问:“地上两人是你放倒的?” 萧昀摇头。 “那怎么晕过去了?”见萧昀神情迷离,以为他劫后余生、还没缓过劲来,齐沐云故作轻松地开玩笑,“不会是你超能力觉醒了,在不知不觉间打倒了劫匪吧?美漫和日漫里不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吗,太过疲惫,肉体累到极致时,觉醒了超能力什么的。” 萧昀还是摇头。 “总不会是路过的超人或者蜘蛛侠吧?” “不是。”萧昀没被逗笑,喃喃回说:“是女神救了我……” “啊?”是另一个玩笑嘛? “有女神路过,是她救了我。”萧昀转过脸,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瞧这认真的小眼神,居然不是玩笑!齐沐云囧然回望,无比心痛。 ……连夜加班之后遭遇绑架,又困又累又受惊吓,自家老板终于不堪重负,给刺激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