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里深,夜色浓。 沿着一条略显狭窄的走道,昏黄的灯映在暗红色地毯上,几滴汗水与酒水混合的液体掉落其中,隐隐于暗里,难觅踪迹。 隔音很好的包厢,与外界分明是两个世界。 喧闹与寂静,诡谲与雅礼。推开那扇门之前,谁也预料不到这一次会遇上什么样的人。 她手持托盘,上有一瓶进口红酒和三两只酒杯。排版精美的特色样品单,是她这一次的主要任务。 一件紧致贴身桃红色旗袍,将她姣好的身型显露无疑,方才被领班卸下的伪装,即使在昏黄的灯光下仍然白皙透明,圆润的耳垂上挂着樱桃形状吊坠,长至颈肩,齐肩的短发编成几束小辫盘起,举止之间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又有独特地由内而外的风情。 这是她第一次上妆。 也是她从十七岁那年至今,第一次着裙装。 旗袍开叉至腿根,修长纤细的腿踩在细高跟上,行至包间门前,裙摆不见拂动。 昔日柔弱的少女初成,淡妆后的她足以让人眼前一亮,而后便再也挪不开眼。 经理将她藏起来,藏在他办公室一角,抬眼即可望见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 她本本分分待了三月,薪水以可见速度增长。 她拒绝了经理的殷勤,冷傲自持,偏偏不能丢下这份工作。 晚六点至凌晨四点,高于平时三倍的工资,足以让她想办法留下。 这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最负盛名的酒庄。 最是多情的富家公子将她藏在最里间的办公室,更多的人却要想方设法将她弄出来。 今天,大抵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徐焉。”领班穿着更加华美的旗袍,冷声叫住了她。 她回头,对着这位年过三十依然风华依旧的女人微微点头。 那人面无表情的勾起唇角,伸手将托盘上的单子换掉,她说:“二十万。” 徐焉诧异地看向她,嘴角微微绷紧,握住餐盘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边沿,指尖微微泛白。 那人朝她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考勤表,踩着高跟鞋离开。 她微微一顿,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敲开房门。 入目即是三个年轻的男人,歪歪扭扭地坐在椅子上,倒在沙发上,醉了六分。 显然这不是刚来的客人,也不是该她负责接待的人。 被临时拉过来的徐焉,心念一转便想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想到那个二十万的绩效金额,她朝着坐在椅子上,手持酒杯,一手撑着额头的男人走去。 “先生,还需要点单吗?” 那人闻言回头看向她,那一瞬,她看见了一抹亮光从他眸中一闪而过。 男人对他笑了笑,低头看向歪坐在地上的人,直接用发亮的皮鞋尖儿踢了那人几下,散漫又不耐烦,“起来,你的酒来了。” 地上那人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抱着男人的那条腿呼呼大睡。 眼前的男人似乎没法,也不再管他。他定定的看着她,拿过一只干净的酒杯,用开过的那瓶酒倒了半杯,推给她。 顺手接过样品单,随意的看起来。 徐焉没有动,低垂着眼睛,盯着脚尖,耳朵却认真的关注着男人的动静。 “一瓶Penfolds Grange。”他道。 徐焉终于抬头看他,男人微微蹙眉,手指点了点放在桌上的单子,“记啊。” 她回过神,就着桌子的高度记下,动作间旗袍微微上移,露出白皙的腿和纤细的腰。 男人别过眼,反倒是将那杯酒再次推给她。 “你喝酒,我继续点。” 她不语。 男人不知为何轻轻地笑出声,他揉了揉眉心,将样品单丢在桌上,巨大的声响惊醒了睡得迷糊的两人,其中一人翻了身继续睡,另一人终于松开了男人的大腿,将脸歪倒在地毯上,身体微微起伏,发出重重的呼吸声。 房间里的鼾声震耳欲聋,他也不管,只是静静地看着,认真的盯着她的一双四处闪躲的眼睛。 他那双冷静的眸子,幽暗冥冥,深不见底。 僵持了片刻,徐焉上前端起酒杯,仰头一口气喝光,动作利落洒脱,紧绷的身体却略显僵硬,毫无美感。 男人终于满意的点点头,随意的指向酒品单上一份价值不菲的酒。 之后的发展心照不宣,顺利得不像话,男人顺手一指,她便要多喝一杯。 直到半瓶酒灌进胃里,徐焉仍然克制着颤抖的身体,站的端正。 男人眼光很高,每次开口,必定比上一次的价格更高,直到徐焉凑足了二十万的单,有些恍惚的看向那人,才见男人合上了样品单,将它还给她。 她微微一怔,有些明白他大概是听见了刚才的对话。 她迷茫又无措的看着手中的点单,二十万不是小数目,这么多的酒必定喝不了。 犹豫片刻,她问:“先生,真的需要这么多吗?” “嗯?”他声音含笑,徐焉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 徐焉已经有些站不稳,朝着男人的方向晃了晃,他起身扶住了她,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笑着道:“要不,你帮我喝?” 她慌忙后退一步,脱离了男人的触碰,稳了稳身形,拒绝道:“不用了,谢谢。” 察觉到她的抗拒,男人丝毫不觉得意外,随意的挥了挥手,“你走吧,快些送来。” 她连忙道谢,推门出来,恍然间觉得时间过了半个世纪。 一阵眩晕感冲上后脑,她扶住墙壁,站定。 有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徐焉。” 听到这个声音,她慌不择路。 清醒时尚且自顾不暇,醉酒后如何保护自己? 年轻的经理仍在喊着她的名字,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慌忙间,见有人从另一间包厢走出,眼前已有重影。她急忙朝着那人走去,只求他能挡住自己的身影。 那人也正好看见了她,也瞥见后面寻来的男人。 他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推进了房间。 她听见男人站在门外与经理随意的寒暄两句,一抬头就看见两个中年男人怔怔的看着自己,一时不察,闯入了陌生的空间,浑浑噩噩的酒意便醒了一半。 身后有微风吹来,男人推开门进来。 房间内的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之间僵持起来。 不消半刻,年轻男人腼腆的笑起来,他靠近徐焉,温柔地开了口。“你还好吗?” 徐焉点点头,不自觉的后退半步,后背立刻抵上了冰冷的墙。 其中一位神情严谨较年轻一点的男人,有些不赞同的看向她身边的人,道:“钟年,长辈们都在这里,你突然带位女孩子进来,想什么话。” 另一人赶紧附和,“诶,话不能这么说,年轻人血气方刚,难免的,我们这些老人啊,要多体谅。” 身边的人连忙开口解释。“老师,您多想了。” 徐焉看着手中还拿着的点单,故作镇定的上前,问:“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 稍年轻的那位挥挥手,表示不用。 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接过新的点单,却看向钟年。“刚才说到哪里了?” 钟年回道:“说到了主题曲。” “对,”那男人微微眯眼,想了想,才对着他们介绍,“前几天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叫宋勉,这次跟你合作这首歌。” “合唱?” “不,他不唱歌,只是词作。” 封仇突然开口问道:“是作《春江词》的宋勉?” “哈哈,你也知道了。” “老沈啊,就算不再唱歌,我老封也没有要离开歌坛。”封仇感叹道。 趁着他们互相调侃的机会,男人侧过身靠近她,小声问道:“好些了吗?” 徐焉跟他对视了几秒,眼前的男人二十岁左右,五官生得极其漂亮,一双清澈的眼眸,干净又冷清,微卷的头发乖顺的贴在额前,右耳戴着一只极简的耳钉,除却引人注目的外表,男人身上的气质如同他这个人,温和得毫无攻击性。 即使是习惯了防备与警惕的徐焉,也不得不对他的关心还以善意。 她点点头,轻声道谢。 他指了指靠近门口的一张座椅,说:“你就在那里休息一会儿,等什么时候方便了,再出去吧。” 他说的很委婉,但徐焉明白,却不敢停留多时,她知道眼前这几人与她不同,明显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谈。便开口道:“谢谢,已经好多了,我该回去上班了。” 男人定定的看了看她,友善的笑着,侧身给她让出位置,轻声道:“好。” 分明素不相识,分明是萍水相逢,他的关心毫无企图,是徐焉见过的少有的清醒和纯粹的人。临别时,她再次回头看他,诚恳地再一次提起那几个字。 她说:“谢谢你。” 他莞尔一笑,眼梢上扬,眉眼弯弯。 她抬步欲走,搭在门把上的手却被人止住了动作,那人整个身子都靠在门上,用自己的重量拦住了她开门的动作。 只感觉到门板传来震动,一人就靠在上面,肉嘟嘟的肚子砸在门上,形成一层层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