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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幻毒散

在南宋的岁月里,一场浩大的民众迁徙悄然上演。北方的百姓们背井离乡,纷纷逃离战乱纷飞的中原腹地,南下寻找新的栖息之所。他们融入南方的生活习俗,逐渐适应并扎根于这片陌生而又富饶的土地上。时光荏苒,新家园的安宁与繁荣使人们沉浸在幸福舒适的生活中,久而久之,他们心中那片北方故土的风貌,如同被时间的尘埃深深掩埋,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南宋朝廷在这份表面的太平景象中变得愈发麻木。虽然每年都要向北方强权缴纳数额不菲的岁币,但面对南宋国库如山的财政收入,这笔岁币仿佛只是庞大财富汪洋中的一滴水珠,微不足道。朝廷上下似乎都习惯了这种看似安稳实则屈辱的日子,任由岁月在虚假的和平中流淌,却不知更大的危机正在暗潮涌动……

在南宋国泰民安的盛世画卷中,襄阳府这个西部重镇却悄然揭开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谜团。该地人烟稠密,地域辽阔,既是国家经济的重要支柱,又是文化繁盛之地。而执掌这片繁荣疆域的知府顾鹤鸣,更是朝廷瑰宝,他乃是一介状元出身,满腹经纶,胸藏经纬,其治下的襄阳府如同明珠般璀璨夺目,每年为朝廷贡献的税赋高达数百万贯。

正是这样一位深受百姓爱戴、朝堂敬仰的栋梁之材,竟突然离奇殒命。这消息如晴天霹雳,震动了整个南宋朝廷上下。

那一天清晨,当阳光刚刚洒向静谧的襄阳府衙,知府顾鹤鸣的妻子李氏按例差遣丫鬟将早膳送至书房。丫鬟轻推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老爷僵硬的尸体横陈案前,一股寒意瞬间席卷整个府邸。丫鬟惊骇失声,尖叫过后,便昏厥倒地,仿佛连她的魂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事件摄去。一场笼罩着襄阳府的悬疑风暴,就此拉开了序幕。

李氏闻此噩耗,犹如晴天霹雳,悲痛之情如狂风骤雨般袭来,令她方寸大乱,几乎无法自持。所幸府中管家顾安久经世事,历练沉稳,尽管内心同样波澜起伏,却能临危不乱,显现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他深知此刻首要之急是查明老爷顾鹤鸣猝然离世的真相,于是强忍哀痛,立即采取行动。

顾安厉声吩咐下人严密封锁书房,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得擅自闯入,确保现场原貌得以完好保存。紧接着,他又迅速派遣心腹快马加鞭前往通知襄阳府的另一位要员——通判张贺涛,要求他火速赶来。

在南宋的地方行政体系中,知府与通判并肩共治,如今知府不幸去世,身为通判的张贺涛便责无旁贷地需挑起调查这桩诡异命案的重担,不仅要揭示出隐藏在平静背后的死亡真相,更要为朝廷和襄阳百姓廓清疑云,给所有人一个公正且合理的交待。

与儒雅的顾鹤鸣截然不同,张贺涛曾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武将,早年他追随抗金名将韩世忠,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而后,他选择急流勇退,转型为一名军人出身的通判,成为官场中极为罕见的一股清流。

在收到消息后不到半个时辰,张贺涛便带领着仵作火速赶至顾府。此刻,顾府已然陷入一片混乱,顾安竭尽全力安抚悲痛欲绝的李氏,然而丧夫之痛使她几近崩溃,数度哭昏过去。顾安见状只能无奈地安排丫鬟精心照看,以免再起波澜。

顾安见到风尘仆仆而来的张贺涛,正要行礼,却被张贺涛挥手制止,直言当前形势严峻,无需客套,找出顾鹤鸣的真正死因才是当务之急。

仵作走上前去,心中七上八下,毕竟这是位知府大人,稍有不慎就可能让自己脑袋搬家。他仔细检查了尸体后,逐一向众人报告:“知府大人的尸身并无损伤痕迹,也未发现任何血迹。肤色如常,没有中毒迹象,书房内遗留的茶水里并未检测出有毒物质,书页间亦无砒霜残留。根据尸僵程度判断,顾大人去世时间应在五个时辰左右。”

张贺涛听罢却愈发紧锁眉头。尸体上没有任何打斗伤痕,也无中毒表现,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显得颇为安详,这就令人费解了——难道他是乐极生悲?再看看整个书房,整洁得一尘不染,找不到任何脚印或可疑痕迹,仿佛从始至终这里只有顾鹤鸣一人,这更加令人难以理解。

死因尚未明朗,又如何能追踪到凶手呢?

“大人,这里有新的发现。”仵作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面露喜色,旋即意识到此时此景并不适宜如此神色,遂迅速调整为一副严肃凝重的表情。

仵作手中拈着一撮细微的白色粉末,在张贺涛眼前展示,他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粉末置于鼻翼之下,一股淡淡的胭脂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胭脂?”张贺涛心中疑窦丛生。顾鹤鸣虽身为文人,却有着军人般的磊落与刚直,对男女之事从不忸怩做态,若说他有龙阳之癖,那简直是荒谬至极。

那么,这出现在现场的胭脂究竟意味着什么?张贺涛目光凝重地落在顾鹤鸣安详的遗体上,刹那间,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现。

“仵作,拿湿毛巾来,仔细擦拭顾大人的面庞。”张贺涛此刻的语气笃定而自信,仿佛已经触摸到了揭开真相的关键线索。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书房内的紧张气氛。只见顾鹤鸣的正室夫人李氏步履蹒跚地闯入房间,她本已因过度悲痛昏厥过去,但闻听张贺涛正在查验丈夫的遗体,强忍住身体上的虚弱与不适,硬撑着赶来。此刻见张贺涛竟要触碰官人的尸体,不由得怒火中烧,厉声道:“不可!官人尸骨未寒,怎能容你们随意摆弄!”

张贺涛面对情绪激动的李氏,神色肃穆而又不失和蔼:“夫人,请您节哀顺变,我们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查明顾大人真正的死因。请您暂时忍耐一下,不要阻止我们的工作。”

尽管内心五味杂陈,李氏终究明白通判张贺涛的地位等同于知府,且负有监督查案的重任,即便是官人在世时也对其敬重有加,如今更应遵从其安排。无奈之下,她只能含泪退到一边,任由仵作继续查验。

当仵作用湿毛巾仔细擦拭过顾鹤鸣的脸庞后,原本平静祥和的面容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一圈诡异的黑气悄然浮现,青筋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本是安详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而狰狞。

“这毒真是阴险至极!”围观者们惊骇之余,纷纷对张贺涛投以钦佩的目光。

仵作不动声色地恭维道:“大人洞察秋毫,竟识破了有人对顾大人动了易容之术。”

面对众人的赞誉,张贺涛并未流露出丝毫得意之情。他心中暗忖:江湖上的易容手段虽不算稀罕,但凡有点功夫的武林人士只需几个月就能掌握个大概,他们通常会选用不易察觉的面粉作为材料,而非显眼的胭脂。

如此明显的破绽,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难道这是设计好的圈套,故意引导自己发现这个看似低级的错误?张贺涛对此感到困惑不解。

要知道,胆敢刺杀知府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其杀人手法与智谋必定高人一筹。如今出现这么一个几乎可笑的失误,实在是难以理喻。

尽管头疼不已,张贺涛并未因此乱了阵脚。既然发现了胭脂这一线索,就如同握住了牵动全局的藤蔓,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定能摸到凶手那隐藏在黑暗中的蛛丝马迹。

在寻常女子的妆奁之中,胭脂无疑是点染朱颜的重要饰物,但纯白如雪的胭脂却极其罕见。毕竟,对于女子而言,白色的脂粉只会使面色显得更为苍白无力,不仅无法增色添彩,反而容易带来惊悚而非美的效果。真正上乘的胭脂,当是那粉嫩的桃红、热烈的大红或是深沉的紫红,它们除了独特的香气引人入胜外,色彩本身的华美与稀有,更是让其价值连城。

时至数日后,朝廷派出了一位钦差大臣奔赴襄阳府,对地方重镇襄阳知府的非正常死亡事件表示了高度关注。这位钦差姓包名清,乃北宋断案神探包拯之后裔,虽不及先祖肤色黝黑,但在公正廉明与断案智慧方面,却是相差无几,甚至被誉为当今朝中少有的清正之臣,现任刑部侍郎一职,拥有丰富的案件审理经验。

张贺涛闻听包清到来,心中自然不敢怠慢,深知此人为官清正严明,尤其以追究真相到底的决心闻名于整个朝廷。

顾鹤鸣的遗体已不能再久置,炎炎夏日加之多雨的气候,倘若再拖延下去,尸身恐将迅速腐朽发臭。面对李氏不断的恳求催促,张贺涛终究还是不得不忍痛下令,按照礼制将昔日同僚安葬。尽管心有不甘,但他也明白,在包清这样的能手面前,任何蛛丝马迹都难以逃过法眼,而查明顾鹤鸣死因的重任还需等待这位钦差的到来。

夜幕降临,襄阳城中的一家客栈内,包清与张贺涛两人对坐共饮。原本,张贺涛为包清在府衙安排了住处,但包清却婉言谢绝,选择带着贴身家仆包胜入住客栈,随行的兵丁则被妥善安排至城外军营。

“包大人,尝一尝我们襄阳府特产的佳酿如何?酒香醇厚,口感绵柔。”张贺涛热情洋溢地为包清斟满一杯美酒。

包清毫不犹豫地举杯一饮而尽,他素来有这么一个癖好,不爱金银财宝,也无暇儿女情长,唯独对杯中美酒情有独钟。此番初到襄阳府,案件还未正式展开调查,他便率先拉上张贺涛来到客栈小酌一番。

“果然是好酒,好酒啊!张大人,您真是有口福之人,如此美酒,我在临安都没机会品尝,待离别时定要带上几坛回去慢慢享用。”包清满脸陶醉,连连称赞。

面对包清的赞誉,张贺涛笑得合不拢嘴,赶忙谦虚回应:“包大人过奖了,襄阳府只是弹丸之地,怎敢与繁华京城相提并论。能得到您的青睐,这酒也算是有了光彩。”

俗语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包清被张贺涛这一通恭维弄得心情更加舒畅,两人就这样推杯换盏,直至深夜,谈笑风生间,似乎已忘却了肩头那尚未破解的悬案之重。

次日清晨,张贺涛因前夜与包清畅饮至深夜而稍显迟起,心中不禁有些自责。眼见顾鹤鸣尸骨未寒,自己却未能恪尽职守,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必然会对他的仕途造成重大打击。他暗自发誓,必须尽快催促包大人破解此案。

与此同时,尽管包清同样经历了一夜的饮酒,但此刻的他精神抖擞、神态清醒。在自己的客房中,包胜正在向他汇报这几日搜集到的各种情报。原来包清虽尚未正式查案,却已提前布下棋局,让包胜深入民间了解顾鹤鸣和张贺涛二人在襄阳府的官声民望。

不出所料,顾鹤鸣和张贺涛在当地口碑极佳,百姓交口称赞他们的贤良德政,认为在他们治理下的襄阳府日渐繁荣,甚至周边州郡的百姓都纷纷想要迁居此地。包胜详细叙述道:“顾大人平易近人,时常关心慰问贫困百姓,为他们送去衣物;而张大人不仅官声卓着,更是个忠孝两全之人,对久病卧床的大哥始终不离不弃,悉心照料多年。”

“这两位确实是难得的好官。”包清点头赞许,然而包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眉头微皱:“可小的发现,张贺涛大人每晚酉时都会前往眠月楼,并于卯时离开。经调查得知,眠月楼乃是襄阳府最大的青楼,而其中头牌紫月与张大人关系匪浅。”言辞间,包胜流露出鄙夷之色。

在宋朝时期,朝廷律法相对宽松,官员出入风月场所并不鲜见,张贺涛有此癖好倒也无可厚非。然而包胜接着说出了另一桩令人费解之事:“顾鹤鸣大人下葬后,其家中却频繁传出乐曲之声,但左邻右舍却纷纷表示未曾听见,这让小的十分困惑。”

包清听罢,开始整理思绪:顾鹤鸣确系中毒身亡,死时脸上涂抹了胭脂以掩盖真相。然而,究竟使用的是何种毒药呢?

“包胜,你辛苦一趟,请仵作立刻前来。”包清下令道,决定进一步揭开笼罩在顾鹤鸣死亡之上的神秘面纱。

包清正准备离开房间展开行动,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张贺涛适时而至,向包清深深一揖,询问案件调查的下一步打算。包清沉稳地将目前的情况与张贺涛逐一剖析,明确指出首要任务是追踪那神秘胭脂的来源,并确定顾鹤鸣究竟是死于何种毒药;至于下毒的具体手法,则可稍后探究。

不消片刻,仵作在包胜的带领下步入房内。包清再度细致地向仵作求证顾鹤鸣的死亡状态及中毒详情,仵作再次复述了当日验尸的结果,着重强调所中之毒极为猛烈,尽管只在面部显现毒性反应,而在身体其他部位却未检出任何有毒成分。

“此乃毒性过强所致,毒素尚未扩散全身,受害人即已毒发身亡。”包清耐心解释道。他心知肚明,如此剧烈的毒性极有可能指向京城五春堂独制的“幻毒散”,这种毒药炼制工艺复杂且严格保密,专供朝廷军需部门使用,寻常人绝无可能轻易取得。

张贺涛闻听此言,犹如醍醐灌顶,身为军人出身的他深知“幻毒散”的威力非同小可,立刻对这起看似平常的谋杀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当年在韩世忠将军麾下北伐金国时,金国悍将完颜无我就曾遭遇这“幻毒散”的致命一击,顷刻间命丧黄泉。韩将军目睹此毒的恐怖威力后,严令部下务必小心看管,以免误伤自己人。

如今回到此案上,那神秘的白色胭脂成了关键线索。包清已下令彻查襄阳府内所有的胭脂铺子及烟花柳巷,然而得到的结果令人失望,无人见过这种白色的奇特胭脂。甚至有些女子对此嗤之以鼻,笑言官老爷是不是拿她们寻开心,毕竟谁家胭脂铺会做那种涂上只会吓跑客人的白脂呢?

案件至此陷入了僵局,若不能找到新的突破口,顾鹤鸣的死因就只能成谜,他将成为一个无法昭雪的冤魂。

包清深思熟虑后对张贺涛提议道:“张大人,我们不妨分头行动,我即刻启程回京城,向兵部军需处禀报此事,调查近来‘幻毒散’的出入记录。而您则继续在襄阳府寻找那诡异的白色胭脂,我会让包胜留下协助你。”

张贺涛目光转向了包胜,却迎上了对方一种异样的眼神,这让张贺涛不禁心头一紧,颇感不自在。

不过,包胜立即正色回应:“大人放心,卑职定当全力以赴,不负所托。”

数日后,包清风尘仆仆地抵达了京城,他一刻也不敢耽误,直奔兵部军需处而去,意图从那里挖出“幻毒散”近期的使用详情。

身为兵部尚书的姐夫这一层关系,使得包清在调查时颇具权威,军需处的军巡使对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在查阅记录后,军巡使详细报告了几笔涉及“幻毒散”的领用情况:

“五月初十日,襄阳府都指挥使李成德因不明原因提取了三瓶‘幻毒散’;六月初一,江陵府副都指挥使刘辉取走一瓶,用途标注为镇压当地少数民族叛乱;而在三个月前的三月二十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是襄阳府知府顾鹤鸣也带走了一瓶,其用途注明为消灭本地猛兽。”

包清的目光瞬间被顾鹤鸣的名字所吸引,作为文官的他本无权申请这种朝廷禁药,于是,他未抬眼便质问道:“顾鹤鸣大人?他为何能出现在这份名单上?”

军巡使顿时面露尴尬,支吾不语。包清猛然抬头,目光炯炯如炬,“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最好如实相告,否则后果你应该清楚。”

面对包清的威严逼问,军巡使面色煞白,最终嗫嚅道:“大……大人,是张贺涛大人担保的。张大人不仅是襄阳府通判,也是我过去在军中的顶头上司,因此我才特批给了顾鹤鸣大人。”

随着这个信息的披露,案情愈发扑朔迷离,包清满腹疑窦地离开了兵部军需处,心中已然预感到此案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夜幕下的眠月楼,紫月闺房内,张贺涛独自闷饮,脸上愁云密布。

“官人,您为何如此忧心忡忡?是因为包清大人吗?他不是已经回京城了吗?”紫月轻轻接过张贺涛手中的酒壶,为他斟满一杯酒。

“你不懂,他似乎看穿了些什么。”张贺鸣眉宇间透出深深的忧虑。

“大人,我不明白,为何您不向包大人坦白真相?顾鹤鸣大人……”紫月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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