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算计千般,最终黄粱一梦。
百里俾想必至死也未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何处,更不知自己为何会输得一败涂地。当他的尸首被搬运回城楼下时,还存活的容美将士皆放下兵器,做了降兵。
此刻,秦彩凤正在府中坐等百里俾凯旋归来,当百里俾被刺身亡的那一刻,她的心忽然涌起一阵剧痛,随即便预感到事情不妙,惶恐地走出门外,望着百里俾带兵离去方向,面如死灰。
向思安面色苍老了许多,颤巍巍地移步至百里俾面前,看着与自己纠缠多年的仇敌,又想起在此仗中丢了性命的向怀光,忍不住老泪纵横,险些站立不稳。
墨白慌忙上去搀扶着向思安,向思安红着眼睛,望着伤痕累累的城池,以及遍体鳞伤的将士们,猛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今日一仗,百里俾已死。从今往后,再无战乱。明日便是赶年,都回家去吧,好好陪同你们的妻儿、爹娘吧!”
寒风凛冽,夜幕沉沉袭来。向思安跪于向怀光面前,抚摸着他冰冷的脸庞,痛苦地说道:“光儿,随阿爸回家赶年吧。”现场之人无不动容,纷纷侧目,不忍直视。
这时,忽然有人冒出一句:“杀了百里奚,替少土司报仇。”随后,便有大批人马附和,愤怒之声响彻云霄。
向思安冷冷的目光落在百里奚脸上,似是杀气腾腾。百里奚此时立于墨白和雁南飞之间,岿然不动。二人慌忙护着他,声称杀不得。
“为何杀不得?”向思安缓缓起身,陡然抬高声音,“光儿因百里老贼而死,本司杀了他的儿子,也断了百里家的血脉,算是扯平了,有何不可?”
墨白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近向思安,对他耳语道:“百里奚并非百里俾亲生,他是如兰阿妈亲生。”
向思安闻言,猛地一怔,双目圆瞪,满脸诧异,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百里奚,不可思议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墨白于是压低声音,如此这般,简明扼要地将事情原委道来,向思安将目光死死地锁住百里奚,喃喃道:“不可能,为何会如此?绝无可能!”
是啊,此事换作任何人,皆会愕然。可这世上之事,正是如此怪异,充满了太多离奇,以及巧合。
此时,除了雁南飞与百里奚,其他人等皆不知发生何事,但也都从向思安脸上看出事情绝不简单,纷纷妄自猜度起来。
随后,墨白护送向思安回到内室,又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阐述了一番,向思安虽还沉浸于丧子之痛,但仍是忍不住扼腕叹息,随即便决定去见如兰,与她对质。
墨月与欧阳靖此时正陪着如兰,如兰得知向怀光战死沙场,泪水早已夺眶而出,见向思安前来,方才止住哭声,冲他微微欠身,满脸痛惜。
向思安知她心意,答谢一番之后,随即叫来墨白,而后让其他所有人暂且退下,随后问起当年百里俾起兵谋逆之事。
如兰不解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忽然再次问起此事。向思安顿了顿,让她先将事情原委一一详细道来。如兰于是如此这般将当年如何用自己儿子墨白换走田舜年之事娓娓说出,如今再想起当年悲壮一幕,又不禁潸然泪下。
向思安将整件事重新捋了捋,不禁叹道:“百里俾万万未料到田秀之子田舜年竟然被你调包,如今改名换姓地活着。那么你是否有想过,当年你将亲生儿子墨白交予百里俾之后,百里俾也并未取他性命,反而将他养大成年?”
如兰怔怔地望着他,似是不知所云。
向思安一开始得知此事后全然无法接受,此时如兰又何尝不是如此。她沉默许久之后,方才似笑非笑,狐疑地问道:“王爷,您刚刚所言,究竟何意?”
向思安表情无比凝重,回应着她狐疑的眼神:“百里俾的儿子百里奚,您是见过的吧?百里俾临死之前道出一事……他以为百里奚便是田秀之子,故当年并未取他性命,反而将他留了下来。”
如兰听到此处,已然明白他话里其意,不禁浑身颤抖,又惊又喜,惶惶然叫嚷道:“我儿未死?我儿真的还活着?王爷,我儿如今何在,我要去寻他。”
向思安示意她先冷静下来,暂且别急于见人。如兰却焦急不安,急不可待,更不知该如何冷静。向思安说:“稍后若是见了百里奚,您打算如何与他相认?”如兰一时却又答不上来。
“您还记得孩子身上有何印记?”向思安如此一提醒,如兰方才醒悟过来,左思右想之后,忽然眼前一亮,急不可耐地说:“墨儿脚后跟有胎记。对,我记起来了,胎记在墨儿右脚……”
向思安了然于胸之后,便带她来到百里奚房间。此时,雁南飞正陪同着他,也与他说了不少话语,可他一言不发。如兰进门后,颤巍巍地移步至他面前,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竟忍不住喜极而泣,连连说道:“像,真像你阿爸!”
可是,百里奚依然面无表情,一动不动,面对如兰,也全然不喜不悲。
墨白在一边急了,不免催促道:“百里少爷,你倒是说句话呀。”可百里奚像是并未听见他言语。
向思安这时命他脱鞋,随后果然在右脚看见了一小块红色胎记,如兰一看,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将他搂在怀里,放声大哭。
“我的墨儿呀,阿妈还以为你不在啦。这些年来,阿妈每每想到你已被百里俾残害,就几乎快活不下去。”如兰痛不欲生,望着他的眼睛,泪水似断了线,“这些年,你受苦啦。阿妈要是早知你还活着,定然不会不顾你的。”
百里奚像根木头,任凭如兰说什么,他仍是先前那副表情。如兰见他仍不吱声,以为还是疯症未愈,不免觉得是百里俾害了他,顿时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