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几人左弯右拐,进了一破落胡同里头,赵蒲在一扇贴着破旧年画的门旁停了脚,翻身越过墙去。萧容和慕少芝没半分犹豫,也纵身跟了过去。 落到院内,正欲跟着进那小屋,大门却被“吱嘎”一声推开,一青衣少年拎着两捆包裹从门外走了进来,乜斜着眼道:“好端端的大门不走,偏要翻墙而入,莫不是作贼的习性?” 几人正要作反应,忽听一声—— “阿也,金主来了!”屋内杜嘉听到动静急急冲过来,扯下萧容腰间悬挂的小袋,掏出一块骨牌在清芍眼前晃来晃去,“看仔细喽,这可是赤色牌,赤色牌!” 清芍抱着肩,冷冷哼了一声:“怕不是来路不明。” “你……”杜嘉气得提起拳头,却又想起屋里老郎中正看着,只好又将手放下,“你这厮怎生如此惹人厌?” 清芍恶劣一笑:“彼此彼此,公子在我眼里也是人憎狗嫌。” “……” 萧容已哈哈笑出声,赵蒲更是无意帮腔,直接迈入屋内。 “清芍,药可买来了?”老郎中有些苍老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清芍抬着下巴拎着两包药走进去,往屋里的小木桌上“哐”地一放,又拿出一套粗陋的用具,捡好药一并带出屋,往隔壁灶屋去了。 杜嘉跑到萧容跟前,被他安抚地摸了几下脑袋,心中委屈才散了些,便又直起腰介绍起来:“这是魏老郎中。”又转身对着魏伯道:“这些是我的同伴,年纪最小的叫做萧容,那个总是冷着脸的是赵蒲,一身贵气的这位是慕少芝。” 魏伯看着这几人,双目不禁因吃惊而瞪大:“你这一行人,皆是人中龙凤,气质非凡呐!” “过奖过奖。”杜嘉一听,挠着后脑,“呵呵”傻笑起来。 忽的有一温软童音入耳:“魏伯伯,你给慕兄瞧瞧可好?他先时受了火伤,又失了不少玄力,被冻晕过去,总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被这般玉雪可爱的小童软软地唤了声“伯伯”,魏老郎中一时合不拢嘴,也没看慕少芝有些踌躇悒郁的神色,满口答应:“好,好,好。” 慕少芝被小孩推搡着走到凳旁坐下,将手腕搭在脉枕上,只是心中忐忑。 “慕兄有些病不好说,你们到屋外等候可好?” 萧容打发杜嘉和赵蒲出门等候,自己留在屋内陪同。 魏伯探着慕少芝的脉,没一会儿便收回手,笑道:“无碍,开两副温补的方子便好。” 慕少芝心头一松,又见老郎中脸上露出几分疑惑,沉吟道:“只是这脉象与常人比似是稍有不同,老朽医术浅陋,想问小友……” 慕少芝双目微弯,轻声道:“家传功法,身体较常人有异。” 魏伯更是好奇,借着医者本能倾身附耳过来:“有异?我探不出个究竟,却不知是何处有异?” 一门心思打听间,耳根却狠狠一痛,原是小孩扯了他的耳朵,阴测测一笑:“老伯,你还想听甚么啊?” 魏伯自知失态,老脸一红坐了回去,提笔蘸了墨,“唰唰”开始写方子:“我这也是为了他的身子好,知道得越多,也越好配方子……” 萧容松了手,“哼”声道:“不必了,正常开你那温补的方子便是,点子不会少了你的。” 魏伯咳了一声,忙道:“好,好……” 萧容推开房门,却见杜嘉那厮正对着一旁的赵蒲挤眉弄眼的,赵蒲黑着一张脸,懒待搭理他,不由心生好奇道:“甚么事?” 杜嘉却溜到慕少芝身边,贼兮兮低声问道:“慕兄,甚么病啊,还得避开兄弟们说?” 慕少芝一看便知他误会了,正待解释,杜嘉却拍拍他的肩,一副“我都懂”的神色:“哥几个都是兄弟嘛,了解,没甚么的。且咱年纪都还这般小,甚么毛病治不好,来日方长嘛……” “咳,咳!”魏伯一对老耳在屋里早听着他那“低声”交谈,一时呛着了,边咳边为慕少芝解围,“你们这慕小公子只是冷热交加,至多着了些风寒,将养一阵便好,没甚么的。” “知道,知道。”杜嘉一迭声地答应,显是没放在心上。 哎…… 魏伯摇摇头,该说的他也说了,这名声能不能挽回来自己看着办吧。 众人说说笑笑,没等一会儿,药已熬好,被清芍端来喂徐颖喝下。 待天色向晚,日落黄昏,徐颖醒转,微一转头,便看到萧容趴在床榻边上,手里握着把蒲扇,阖眼小憩。杜嘉和赵蒲不见影踪,慕少芝则坐在桌案旁拿了一卷书在看。 “水……”她动动起了一层皮的唇,喉咙嘶哑根本没法出声,萧容却极是机灵地一骨碌坐起身来,惊喜道:“颖姐姐,你终于醒啦!” “嗯。”她应了一声,刚支起半身,床边萧容却早已张开两臂扑了过来,紧紧圈着她的脖子晃来晃去,”颖姐姐,颖姐姐……”一迭声地叫着。 徐颖哭笑不得,强撑着空出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余光却飘向了桌案的方向。 慕少芝似是刚刚察觉到这边动静,放下书卷,含笑道:“徐姑娘总算醒了,可教人好等。”又看了看兀自勾着徐颖脖子不放的容容,揶揄道,“再这么睡下去,阿容怕不是要哭鼻子了?” 徐颖笑笑,低下了头,心中却思量起来:这慕少芝玄力深厚,她这边有动静怎会到现在才有所反应,莫不是对自己有所反感? 她飞快地思索了一下,也未曾想出何时得罪过他,只道是自己多心了。 容容在徐颖颈窝里蹭了个够,正待再撒会子娇,腹中却雷鸣也似发出一阵轰响。正惊呆间,杜嘉乐呵呵地和赵蒲拎着好些袋子一同回来了,后头跟着慢吞吞的魏伯和清芍。 萧容鼻尖耸动,早闻到吃食的香气,登时便跳下床,朝杜嘉手上的袋子扑去。 “烧鸡!”他两眼放光,眼看便要将露在袋外的鸡腿撕将下来,却蓦地摸了一空。 慕少芝自身后将他揽在怀里,大手包住萧容小手,没一会儿便有清水自掌心冒出,仔细揉搓一番,再放开时那一双小手已被洗得白白的。 “用膳前将手洗净。”慕少芝摸摸他的脸蛋。 萧容看着自己的两手呆怔一会儿,道:“慕兄,你这又是怎生使的法术?” 他这模样好似茫然无助的野物,委实太过惹人怜爱,慕少芝忍不住“噗嗤”一声,将头埋在他肩上笑将起来。 “慕兄?”萧容回神儿,忍不住莫名其妙地推开他,“笑甚么?” 慕少芝也不知发了甚么神经,双肩耸动,笑声止个不住,倒是一旁杜嘉大叫起来,不敢置信道:“容哥儿,你莫不是开玩笑罢,连这个都不识得?” “这是甚么?” “好嘞,且听我说。”杜嘉精神抖擞地正待说明一番,却被赵蒲即时抢了话头。 “这是原力,分为两样,一样源自人自身,一样源自外界,后者又称‘借力’。前者人人皆可习得,后者能使用的却是凤毛麟角,练得久了,也可用在打斗中。” 萧容原本还颇欢喜,但思及早先萧川警戒他的那些话,不由有些萎靡下来。 慕少芝一眼便知他心中所想,安抚道:“阿容不必心急,你虽因炼体会接触这些较晚,学起来却定会进境神速,且这原力,萧家向来位居四大古族之首。”他用食指轻轻抬起小孩圆润的下颏儿,将自己的面容印在那双清亮大眼中,不疾不徐道,“四大古族以各自的秘术异能而闻名。就借力而言,萧家司‘雷’,云家司‘水’,炎家司‘火’,柏家司‘土’。原力中以雷系最为威力惊人,是以有这般天赋的人都相当惹人眼红。萧家人大多都是雷系,想必阿容也是错不了的。” “小小年纪便这般有主张,当然错不了,然你们可否先给我松松绑?”横空里蓦地插入一道未曾听过的男声,众人警戒地回头,却见先时被捉来的人质倚靠在角落里,正不满地哼哼。 原来慕少芝带着这人质一进屋,便将他放置在此处,那角落阴暗,又堆置了好些杂物,众人忙乱间竟不曾察觉到这么个大活人。 “这么久了,你竟连声儿也不出,怨得了谁?”萧容半分愧疚也无,扬声质问他。 那人气急败坏道:“没看我脖子上这破布条?你们的好兄弟勒了我的嘴,若不是我用后槽牙生生将它磨断,怕是现在还出不得声儿哩。” 慕少芝见若干探询目光扫来,笑着点点头:“唔,惯常手法而已,给公子添麻烦了,还望见谅。” 那人不满,扭动身子挣扎起来:“见谅,见谅……今儿个出门不顺,落这一身儿活苦!” 萧容和慕少芝对视一眼,笑嘻嘻走上前去,伸手戳着那人脸蛋儿。那人瞧他一眼,拾掇好神色,摆出一副自若的神态来,倒当真有几分少侠风度。 “速速为我松绑,从轻治罪。” “饿否?” “饿。”这人稳如泰山,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速答。 “……”萧容表情僵硬了一下,随即狞笑着捏起他的下巴,“那就乖乖给爷回话,说,你是谁?” “尚不能透露。” “啪!”杜嘉一巴掌扇在他头上,“问你话便给我说,少不识抬举!” 萧容一手撑着膝盖,不满地歪脖仰头看他:“你作甚?” 杜嘉见萧容横眉竖目,便道:“我未使狠力气打他。” “你罚的太轻了,瞧着。”萧容抬手将袖口挽起,露出光溜溜的两条小臂,恶狠狠道,“快说,信不信不给你吃晚膳?” 杜嘉顿时大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口水呛了气管,这回倒不用装了,一双眼咳咳咳洇得水润,一圈儿泛红。 萧容犹自道:“不说,我们便不给松绑,让你在一旁眼巴巴瞧着,闻着香喷喷的味儿,垂涎三尺……” 那人仔细看着凑到跟前的小脸儿,忽的作势大哭起来:“莫要这般折磨我……” “莫哭,莫哭……”萧容有些慌神儿,但想起此时形势,便又端起了架子,凶道,“你说不说?” “我说,我说……”那人抹着眼角干嚎着。 杜嘉敢指天赌咒发誓,他方才看到那厮低头时在偷偷摸摸地笑。 慕少芝道:“公子方才还不愿告知于我等,这会儿为何又转了心意了?” 那人毫不避讳地看着他,随性地换了个姿势倚靠在墙上:“我忽觉着,这般为难自己,委实是犯不上。”转而扫视面前几人,懒懒道,“欲知否?我乃——” 欲知此人开口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