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仪殿。 殿内按着位分坐着的一众美人正三三两两说说笑笑，身后的宫女则是规规矩矩地站着，不过眼神都止不住地往走进来的叶清泠身上贴。叶清泠本人却是全然不在意，领着同样安和平静的云屏，微昂着头，端着贵妃的架子，优雅地坐到凤座右下首位。 “叶妹妹怎的还出门了？也不怕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半年多不见，南宫晴还是热衷于针对叶清泠。 “淑妃姐姐这般万众瞩目可都出门了呢。”叶清泠避而不答，只是对着她微微一笑，语声温婉。 针尖对麦芒，两句话间又是一局，离得近些妃嫔掩唇偷笑。 “容你逞一时口舌之快。” 南宫晴难得没恼，脸上刚涌上怒意便收了回去，笑意盈盈的端起茶盏微抿一口，顺着放下茶盏的功夫满脸笑意地凑近叶清泠，悄声说道。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她二人仿若至交好友。 叶清泠心中生疑却已被情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不，她已是国子祭酒的干女儿，韩乐情了。 毕竟位分不高，她的位置算不上好，离大殿门口也没多远了。叶清泠看过去的时候，正巧从门外吹进来一阵风，微微撩乱了她鬓角的发，她不似以往羞红了脸的慌乱，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看似不经意地理了理。 不过月余，从前伴在自己身边那个小姑娘已经成了一个影子，入目是一个左右逢源、春风得意的宠妃模样。是了，以往最为得宠的贤妃有孕在身不能服侍陛下，情儿现如今圣眷正浓，风头正盛，若非出身太差位分还会再升一升。 这深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特别是不受宠的女人。无宠、无子、无戚，除了依附于她人别无选择。情儿如今位分低却又前途无限，自然是低位妃嫔巴结的首选。而情儿又是婢女出身，比起那些自视尊贵的世家小姐，八面玲珑，应付自如。 她很好。 她，很好很好呢…… 叶清泠垂眸，不顾周身笼罩着的复杂目光，小口啜着青瓷茶盏中武夷岩茶，上好的大红袍，茶汤橙黄，清澈艳丽。 不多时就听得太监唱报：“皇后娘娘到——”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凤座上的女子仍旧是盛盛华光。若说容貌，也是难得的佳人，只是这一身象征地位的行头总是花了人眼，再难注意到其他。 “诸位妹妹不必多礼，都坐吧。”声音温和有不失威严，端的是正儿八经的一国之母的范儿。 “谢娘娘。” 待到该站的站直、该坐的坐正，皇后含笑环视一周，似是没发现什么异常，惯常地跟几个高位的妃嫔寒暄一番，又关心了一下几个位分低却受宠的，再鼓励鼓励那些个既没高位又没恩宠的，才开始讲正题：“正如妹妹们所知，本宫确是有了身孕，这些日子精神头大不如前了。” 皇后扶额，一顿。 座下的妃嫔有的眼中放光，有的姿态如常，可这心里的算盘怕是都打的啪啪响。叶清泠抬都懒得抬眼，只是又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这冬日里事情最多，本宫……” 皇后的话刚要到重点，就听得殿外的太监又唱报：“贤妃娘娘到——” 虽说是贤妃，但今日李雨微这身行头比起皇后都不遑多让了。 “妹妹身子不便，略略迟了，还望姐姐恕罪。”这么说着，贤妃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自个儿贴身宫女胳臂，作出行礼的样来。果不其然，膝盖还没弯下皇后就已经出声阻止：“贤妃妹妹怀着身子，礼就免了吧。” 贤妃压根没有要行礼的意思，扶着腰只是为了炫耀自己尚未凸起的小腹，道了谢，缓步走向她的座位，笑得高傲。她身后的宫女抢先一步把椅子上的坐垫换成贤妃自带的兔毛垫子。 “怎么办事的！怎的给贤妃妹妹准备这样的椅子？”贤妃正要坐下，皇后突然发声，冲着殿内值守的小宫女怒声道。 小宫女吓得一抖，慌忙跪下：“奴婢疏忽了，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被吓到的可不只宫女，还有将要坐下的贤妃。要不是宫婢扶着，这么一声，贤妃怕是会磕碰到椅子的扶手。不过她也不愧是混迹深宫多年，看神色殿内觉察到此的不过寥寥。 “拖下去，按宫规处置。”皇后只是这么淡淡的吩咐一声就决定了这个宫女的命运，“紫烟，让人给贤妃妹妹换张椅子来，顺道儿让人把本宫的那张白虎皮拿来给贤妃妹妹垫着。” “是。”皇后身侧的大宫女应声而去。 “不必麻烦了。更何况这老虎煞气极重，妹妹可怕对胎儿不利。”贤妃已是缓缓坐下，语声带着些慵懒，不疾不徐。 “贤妃妹妹大度，本宫早些说完让妹妹也能早些回宫歇着。”话毕，皇后不再看贤妃，继续刚才的说到，“冬天事多，本宫也没那些精力一一打理，这一想贤妃妹妹刚刚有孕，贵妃妹妹又还病着，德妃妹妹又是个沉迷书画、万事不理的，也就淑妃妹妹能为本宫分忧了。” 皇后看着淑妃，笑得雍容和蔼，“这冬至节的宴会就有劳妹妹打理着了。” “能为姐姐分忧是妹妹的荣幸。”南宫晴脸上挂着灿然的笑意，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叶清泠，洋洋得意。 难怪，难怪她南宫晴今天这么反常。叶清泠脸色不动分毫，未来这几个月由谁打理宫务与她何干？ 大事说完了，照例又是一众嫔妃对皇后还有贤妃的恭贺、巴结，殿内其乐融融。虽说皇帝如今妃嫔不算多，可一时间这空旷的大殿也变得热热闹闹。南宫晴也身边也聚了七八个美人、婕妤在吹捧。 与我何干？与我何干呢？ 举世皆浊我独清。 叶清泠陪坐了两盏茶的功夫便以身子不适为理由告退了。她没看见，情儿的目光一直锁在离去的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