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月昏黄　　雪悠悠扬扬地接连下了数日，不大，却也渐渐积起来了。宫里四处都是白茫茫的，搭上各宫各殿的结彩张灯，整个皇宫里喜气洋洋的，年味儿十足。　　　　自冬至宴起，叶清泠便称病闭宫不出。上次送进来的新人也尽数给打发了，如今到了除夕，静华宫里却是颇有些冷清。　　　　“往左些！往左些！哎！哎！不对不对！再往右去一点儿！哎呀！多了！多了！再往左一点儿！”叶清泠素来喜静，却不碍着云屏她们几个在今天想着法子弄得热闹喜庆些，这不，小桃儿正在院子里指挥瑞安挂灯笼呢！　　　　“瑞安，小心着点儿。”叶清泠正觉着屋子里烧着碳炉有些气闷，推开窗子看到小桃儿站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指挥，琼琚扶着梯子，而瑞安站在梯子上正把一盏精致的宫灯挂到屋檐下，“小桃儿，哪儿来的这么好的灯笼？”　　　　“哎，好嘞！”静华宫里就他们五个人，这几个月瑞安虽不是作威作福，也是受到了平等的对待，性子开朗了不少。　　　　“云屏姐姐做的啊！”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琼琚，你说。”　　　　“云屏姐姐记起库房里还收着主子您成婚用的灯笼，挑了几盏好的，重新蒙上红绸。”　　　　相处下来，叶清泠算是发现了，琼琚和小桃儿就是俩极端，一个太文静，一个太闹腾。平日里小桃儿看上去一直在忙活，其实咋咋呼呼的什么忙也没帮上，倒是琼琚，不爱说话，却帮云屏分担了不少。　　　　“主子，今儿晚上咱们自己小厨房做吧！”云屏拿着几盏灯笼走过来，红红的，上头还拿五彩的丝线绣着鲤鱼跃龙门、五谷丰登、龙凤呈祥等等喜庆的图案，看得出来，绣的挺赶。　　　　“你啊，也不知道心疼自己，仔细着眼睛。”叶清泠赶忙出了殿门，作势要接过云屏手里的灯笼。　　　　“还说我呢，您也不知道批件斗篷再出来。”云屏可没让她接过去，换成一只手拿着灯笼，空出一只手来把叶清泠推回殿中，“您有空就想想今晚吃些什么，小桃儿可是炫耀了好些日她厨艺好，什么都会做。”　　　　“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叶清泠倚在门边，望向小桃儿，玩味地笑着。云屏他们也随着笑了起来。　　　　“哼哼，晚上让你们刮目相看！”小桃儿可不理会他们的看法，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大家也都没再理她，对视一眼，兀自笑得开怀，气的小桃儿在院子里乱窜。不过到了晚上，小桃儿的厨艺倒真是吓了她们一跳。　　　　叶清泠闭门不出可不影响南宫晴使袢子。前些日子送到各宫的灯笼红绸，就属她静华宫得的最少，还没几盏能看的。挂完宫外一圈围墙，剩下的不是丝线勾了就是褪了颜色，还有两盏是破的，根本不能用。小桃儿气的险些去大闹尚宫局。今日午后云屏亲自去拿的食材，也没拿到些好的。　　　　不过这也看出小桃儿在厨艺方面确实有些造诣，就是几样冬日里见得着的简单食材却弄出了大大小小二十几样菜来，味道还都不错。　　　　叶清泠和云屏劝了又劝才把瑞安和琼琚拉倒桌边坐下，毕竟一群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才有年的味道。　　　　下午的时候雪突然大了一阵，这会儿却是停了，月亮露出头来，不甚明亮，颜色略显昏黄。　　　　“我出去一趟，记得给我留门啊！”这几天雪一直没停过，叶清泠有些按捺不住了，起身去拿架子上搭着的披风。　　　　“主子，天晚了，风又急，明儿一早再去吧！”云屏急忙跟着站起来拉住她。　　　　“不打紧，我去去就回。”叶清泠安抚性地拍拍云屏的手，“你也不必跟来，我自己去就好。”　　　　“主子，您可是称病躲去的除夕晚宴，这会儿宴会正举行着呢！”云屏可不放心。　　　　“所以不会有人看见我啊！”叶清泠看云屏还是不放心她，“你把你的披风拿来，我装作你出去，遇见了人就说是静华宫的大宫女奉命去拿些酒赐给宫人，这总行了吧。”　　　　云屏可拗不过她家大小姐，只得去拿了自己的披风，还顺带拿了件自己的外裳，又把自己腰间的身份牌解了下来。　　　　叶清泠穿戴好，让云屏看了又看才提了盏灯笼出了宫门。　　　　“云屏姐姐，什么情况？”还是小桃儿胆大，问了出来。　　　　“主子最爱白雪红梅，这静华宫无梅，现在是要跑去梅溪赏梅了。”　　　　“那为什么不让你跟着？”　　　　“我不喜欢梅花，特别是雪中寒梅……”云屏的眼神有些悠远，“太冷了……”　　　　又不经意地重复，“太冷了……”　　　　那头，叶清泠执一盏灯笼出了静华宫门。这会儿风倒是停了，不过她还是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掩去了大半容颜。今晚月色昏黄，不过幸而皇宫里四处高悬着灯笼，倒也不暗。她年头不时在宫里逛逛，也算是知道路，东绕绕西绕绕，避开那些宫人较多的地方，一路上也无人注意。　　　　梅溪这名字也是直白，就是宫里一处种满梅花的园子，又引了一弯清溪穿过。据说是先帝建给赫连贵妃的，随着芳魂散去，帝王不在，加之另三季里无甚美景，冬日里又鲜有人愿意出门，这些年略显颓败了。　　　　园子算不得大，若是白日里从门口这儿隐隐约约能瞧见对面的围墙。叶清泠原以为园子里就几棵梅树，进来却见到一幢屋舍，隐约有灯光从窗户透出来，在皇宫这灯火辉煌的除夕夜里并不起眼，她也没在意，兀自在园中闲逛。　　　　因此处鲜有人来，雪还自然地铺在地上，偶有几根残枝、几朵落梅卧在树下。叶清泠小心翼翼地走在雪上，行动间裙摆带起的风卷起了地上的雪。　　　　今年的梅花开的不多，却是极艳的，和着那落在枝头花间的白雪，稀稀疏疏的倒影在未凝结的溪水上，在昏黄的月色下别有动人心魄的魅力。　　　　沿着溪边走着走着，叶清泠突然拾起一根枝子，抬手在雪地上写着：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　　　　漂亮的行书迅速落在雪地上，叶清泠刚要收尾，就听得身后由远及近地传来踩在雪地上的吱吱声，还有一个男子的话语：“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叶清泠一顿，迅速回过头去。手里的灯笼因为这迅疾的一回身一闪又灭，衣衫带起的风撩得地上雪轻轻扬起。　　　　江御风见到的就是她回身的一霎，在最后的亮光下略带惊慌的眼眸，灿越繁星，美胜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