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儿左等右等,等着齐王烦她吵闹,顺手休妻。
可这人稳如千年老王八,缩着不见人,连点子消息都没放出来。
莫非得亲手给他戴个绿帽?
府里男人她认不得几个,怕是唯有委屈孟总管了。
这日才过晌午,因雨后湿热絮儿睡不着,歪在榻上打扇子扇风,为让王爷厌弃她绞尽脑汁。
“厌弃?厌弃。”她歪在榻上反复咂摸这几个字,霎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笑容逐渐变态。
“集美,七出之条都是哪些来着?”
集美以为在考她,毕竟之前跟着小姐学了许多女德,这厢乖乖回答:“七出者:无子,一也;淫佚,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盗窃,五也;妒忌,六也;恶疾,七也”。
“好!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丫头!”絮儿竖起大拇指,其实是她自家记不得七出之条,让集美帮着想。
夸得集美有些害羞,“小姐怎么想起考这个?”
絮儿笑着起身,摸摸下巴煞有介事地盘算,“犯了七出之条何愁不被休,咱们就能脱身了!”
集美大惊失色迎上前,“你想犯淫佚之条?”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絮儿满脑袋问号。
集美指了指那本《十大美男实录》,一切尽在不言中。
絮儿笑笑,淫佚之条就算了,别的倒可以犯上一犯。比如偷盗。
早前就听人说李辞也讨厌偷东西的奴才。前后来了十几个丫头到别院伺候,都被他发现手脚不规矩,打发人卖了出去。
对不相干的下人尚且如此,关系更近的王妃做下这样的事,李辞必定更不能忍。
如是,絮儿决心开启“被休”计划。
这夜,月黑风高。
絮儿爬起来悄声开门,正欲翻墙到别院偷李辞。却听右耳房闹得凶,上夜的婆子们组了赌局,玩在兴头上。
一个婆子猛然推门而出,嘴里骂骂咧咧。
絮儿唯恐被人发现,连忙停下脚步,猫在暗处观察。思想片刻,捏了个尖尖的嗓音将那人叫住:“妈妈,如何不玩了?”
婆子听见就往地上啐,“呸!玩她爹的腚。好个贼婆娘,敢诓我廖妈妈的银子。不打听打听,王爷见我还让三分呢,她算老几?”
那人言辞间似乎与李辞很熟,正好可以打听细节,确保这次行动万无一失。她笑着劝,“妈妈消消气。您向来在王爷跟前得脸,那些婆子丫头岂有不眼红的。”
那廖妈妈听罢来了劲,叉腰指着耳房便骂:“好个没眼力的小娼妇,明天就禀王爷,将她打发了去。”
听得絮儿暗暗发笑,拉着廖妈妈的一截袖口劝,“输赢事小,气坏是大。为这点事怄坏身子,何苦来呢。这有些散碎,妈妈若不嫌少只管拿去玩。”
借着月光,从袖管子掏出一块扁豆大小的碎银递去。
廖妈妈接了,转头对她笑笑,“好个懂事丫头,你叫什么?”
絮儿将声音捏得更细,“我的贱名不提也罢,恐污了您的耳朵。只我刚入府,许多事情不懂又不好问,怕日后冲撞了主子,想找个德高望重的妈妈学点规矩。比如咱们王爷住在别院,身边由谁伺候呢?我往后好跟着奉承呀。”
廖妈妈掂掂手里的银子,估摸能有一两,乐得同她多说几句。“王爷病着不喜吵闹,住在花园后头的山隐别院。他从不叫生人伺候,也就我这样的老人儿,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去送取换洗衣裳。”
絮儿趁势把嗓子放得又柔又乖,“妈妈好能耐。明日十五又能见到王爷,少不得放您的赏。”
奉承得廖妈妈咯咯笑,整好衣裙又推门进去赌。絮儿窃喜,果真问对人了。明天是下人收取换洗衣裳的日子,正好李辞放松警惕。
次日便是十五,辰时初天色刚明,絮儿兴奋得睡不着,绕着四方院子跑步。跑了一百多圈还不见停。
集美捧着巾帕打哈欠,“天天跑这样多,仔细累坏身子。”
絮儿笑笑,跑到她跟前抢过托盘放到地上,拉着一块跑。直到集美累得双手撑膝,“不跑了,都跑三四里了!”
絮儿后退着跑,得意笑道:“三四里算什么,我一气能跑八十多里呢。马拉松!”
当即吓得集美三魂七魄离身,八十多里还不把人跑死了?
转而自顾自嘀咕:马拉松?那到底是人跑还是马跑啊?
须臾功夫,絮儿又跑得一圈,凑到她跟前打趣,“你总说腰腿酸疼,自跟我跑这几日,不就好多了?往后做个女将军也使得。”
女将军?
集美可不想做什么女将军,何况将军一职,与女人家隔着十万八千里。
忽又想起昨夜小姐背着她出去有两炷香时间,不知搞什么名堂。集美心道小姐愈发古怪,真怕她做出什么被人弄死。
先时她伺候一位大人的外室娘子,亲眼见小丫头惹主子不高兴被打死,叫她发了好久噩梦。后头那大人迁往南方做官便遣了她们,才被白家买来伺候絮儿。
小姐最近所思所想都天真过了头,哪里晓得官贵人家的可怕之处。如今疯了,更不能让歹人害她。
思及此,她一整天绷紧神经,絮儿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寸步不离。直到月上树梢,虫鸣渐起。
絮儿翻身起来,换了身深色寝衣悄声出去。这次打算独自行动,不带集美冒险。
这些天锻炼效果显着,虽有些吃力,二门边的矮墙还是顺利翻了过去。
一路还算顺当,游廊绕湖,直奔花园后头。既至一处花墙,重重花藤掩着一扇破旧木门。门上有一匾,月光下浓黑的字迹清晰可见,正是山隐别院。
絮儿本想翻墙,可满墙花刺不好爬,便折了根树枝伸往门缝一抬,那门闩竟轻易被抬了起来。
这别院比想象中大许多,亭台楼阁,流水竹桥,花草繁茂,却无烟火气。
正屋廊下立着两盏小灯,如野兽的眼幽幽泛光。耳边除了风吹花草摇曳,便是蛐蛐的叫声,寒浸浸的。
终于来至正屋,絮儿匍匐花丛。
“喵?”
“汪!”
先学猫叫,再学狗叫,皆不见人声动静,便壮着胆子往窗边去。
窗户没关,像在欢迎谁进来似的。絮儿趴着往里瞧,除月光照到的一小片地砖,什么也看不见。
索性鱼跃进去,顺势倒在窗边罗汉榻上。
屋里好香。
罗汉榻旁的香案点着沉香,直直冒着一线烟气。
碧纱橱后是一张金丝楠木雕花大床,撒开帐子,瞧不清里头有没有人。
絮儿缓缓走向床侧几口描金箱笼。掀开一口,是书,再掀一口,还是书。
为了翻找值钱的玩意,索性将箱内物件一件一件掏出来,整整齐齐摆在身侧,直至最后一件,居然都是书。
这当口屋外计时的漏刻“咣当”倒水,吓得她打个响嗝。
所谓做贼心虚,那嗝如同漏壶里的水,滴滴答答没完没了地从嘴里冒出来。她猛咽口水也不管用,砰砰往胸前狠捶拳头。
几番折腾刚止住嗝,雕花床传来“簌簌”声,齐王翻了个身,又一阵撕心裂肺咳嗽,眼看就要醒。
絮儿在屋内打转,苦于找不到藏身之处。情急之下只好钻到空箱笼里躲了起来。
那箱笼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打的,只听“喀拉”一声,像是上了锁。
大事不妙,遇上全自动上锁黑科技了。
不多会儿有人走来。那脚步声铿锵有力,不疾不徐。像个成功设下圈套的猎人,笃定而残忍。
箱顶传来个男人的声音,像在自言自语,“好个贼,放着名家墨宝不偷,只顾金银俗物。定是不识字的粗鄙之人。”
他声音沉缓磁性,中气十足,全然不像有病的样子。
絮儿猜想肯定不是李辞。
这不知哪儿来的臭小厮,竟敢说她是粗鄙之人。待日后查出是谁,指定不给他好果子吃。
转念又想,她哪里不识字,哼,只是不认识繁体字!
挽起衣袖就要冲出去找他算账,又怕突然起动静惹麻烦。只好掐着大腿根忍耐。
便听那男人走近箱子,手往箱盖敲敲,又“咣咣”将锁头摆弄两下,颇为遗憾道:“哎,偷就偷,如何锁了王爷的宝箱?要知这箱子乃鲁班嫡传弟子所制,上锁需用钥匙,若用蛮力关了,永世打不开咯。可惜,可惜。”
当下激得絮儿五内混乱血冲脑顶,咬着拳头不敢吱声。
难道这辈子都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