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辞那空落落的心腔像个冷了多年的灶台,被她火星子似的眸光烫了下,燃起暖意。
他一面将棋子一颗颗收入盒中,一面窥她。“必然是疼。”说得漫不经心。
絮儿见窗外乌云翻滚,跪坐起身关窗。刚关好她这侧的一扇,伸手探去,奈何手短拉不到李辞那侧的窗。
全然忘记原主比她矮大半个头,因个子娇小,胳膊也短一截。
正有些窘,李辞躬身拉好窗,眼睛正好对上她的眼。
絮儿别眼笑了笑,“好在捡回一条命。”
略一顿又道,“只要人活着,总有办法。”
李辞睐她一眼,“你一向这样苦中作乐?什么事情都笑着,恐怕连眼泪都笑着流。”
絮儿被他的话猛一戳,真觉此人长着毒辣的眼睛。连她的亲朋好友都没发现,这些年她始终在假装快乐。
她索性懒得装样子,一条胳膊搭在榻几枕着脑袋,另一只手拿针拨弄灯芯,有一茬没一茬地说,“我这人惯常如此,不开心也装作开心。”
李辞也往榻几搭条胳膊,撑着额角看她嘟囔的嘴,“嗯,瞧出来了。”
絮儿懒得看他,只看火焰蹿高的蜡烛,讥笑道:“就你眼神好,会看人。”
李辞也笑,却是舒朗的。“人已然是个废人,再没些长处,只怕更难招人喜欢。”
絮儿忽感脸上热辣辣,感知他扭曲的眼皮底下,投来两束热络的关切,将她笼在这个暴雨将至的黄昏里,像个暧昧的牢。
她些微振作精神,故意将话题扯远,“你云画妹妹说过,无论怎样你都是好的。何愁没人喜欢?”
这话乍一听有些醋意,可李辞看见她眸光里不见怨恨,已然知道不过是寒暄。
他作势要激出絮儿真实的妒恨,仿佛谈及其他女人她不该如此镇定,该耍性子和他闹一闹,以此证明在絮儿心中他有些分量。
李辞将身子挪远了些,歪在两个引枕,“若不是那场大火,大约会与她成亲。”
絮儿玩弄烛芯的手忽然一顿,冷笑了声,“噢,倒是我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坏了你们好事,真是该死。”
李辞见她粉靥微怨,额心拧起两条细线,便觉得有两条小蛇爬在心头,酥痒难当。
“怎么,恼了?”他问。
絮儿抬眸嗔他一眼,“犯不着恼,巴不得换了那萧云画来。人家喜欢你么,保准伺候得你称心如意,绝没有半句怨言。”
李辞越发喜上眉梢,凑近道:“不成,她身上少些滋味,喂的东西不如你香。”
“什么滋味?”絮儿抬眸瞪他一眼,没好气。
李辞愈发笑得没正经,握个松拳头抵在唇边,“醋味。”
一时臊得絮儿脸红,比桌上的蜡炬还要烫。她两手贴在面颊,眼神如刀砍向李辞,“要不是看你病着,有你受的!”
李辞闷声咳几声,险些咳断气,末了陡然转低嗓子,“仔细着说话,我当下可是你的阎王爷。”
絮儿这才想到命还捏在他手里,真是后悔与他玩笑。
偏生他有种魔力,使人忍不住亲近。待真的走近,极有可能被他绞杀。
恰暴雨倾盆而下,溅得廊下水声铿锵。趁雨势滂沱,絮儿将头埋到臂弯里,默然抖下几滴泪。
遇上变态了,逃不脱,死不成,好烦躁。
李辞不知什么时候走下榻来,由她臂弯下递来一张月魄色帕子,“省些眼泪,不知道的以为本王这会儿就殡了天。”
絮儿抬起泪眼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红着眼眶望他一眼,“王爷,你真想杀我?”
李辞居高见她哭得真心,半真半假道:“骗你的,信不信?”
絮儿擅长察言观色,可李辞烧成那副模样,任她把两只眼睛看瞎,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略一定神,也半真半假地说了句,“我信。”
李辞面上十二分镇定,心内满是无奈。这姑娘有点子聪明,但不多。相处这些日子,竟还怀疑他对她的感觉,真是傻得透彻。
便赌气似的撂下狠话,“既然相信办事勤谨些,十日之内,务必让本王走动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