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阻归途,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但这也只是旅途中的一点小插曲,仅供一哂,无伤大雅。 侯四老爷采购好了需要的物资,帆船继续航行。 大家都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又经过几天的休整。重新出发,从主子到仆人,大家的精气神儿都不错。 侯依依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再生病。但是身体到底经过了病魔的摧残,伤了元气,要彻底养回来还得两三个月。 与在江南的时候相比,侯依依消瘦了好些,眼睛都显的大了。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弱不胜衣。 侯菲菲与侯依依是双胞胎,小时候两个人那是长得一模一样,很难分清。大了,因性情不同,姐妹俩越来越有辨识度。这一回,侯依依一病,这姐妹俩看起来就更不一样了。 对于侯四老爷与侯四夫人来说,赶路途中的这段日子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侯四老爷将回京面圣的适宜思索了千百遍。会回京之后可能遇到的所有情形也都做了推测与应对。 现在侯四老爷是无事一身轻,再也不用案牍劳形,冥思苦想每日里只是与门客清谈,或考校儿子们的功课,悠哉乐哉。 侯四夫人的情形大体与侯四老爷的相似。她每日里拉着妾侍们打叶子牌,闲的都快发霉了。 侯清芷的作息时间也做出了相应调整。每天抄书的时间减少,多抽出些时间陪侯四夫人。哪怕是不说话,只是坐在侯四夫人的背后,看她打叶子牌。 侯依依和侯菲菲是双胞胎,饮食起居皆是一处。每日里腻在一起玩耍。 侯清芷有时候也会跟丫头们玩投壶,只是大部分时候兴致不高。 侯清芷有时候会跟侯瑾,侯瑜,侯琰三兄弟在书房里讨论功课。 侯琰有时候会来找侯清芷下棋。 侯琰这段时间迷上了下棋。 侯琰下棋,那是屡败屡战,毅力可嘉。侯琰是个臭棋篓子,还爱悔棋。偏侯琰爱下棋,经常逮着空儿就缠人,大家都不爱跟他下棋。只有侯清芷从来容让他。 侯四老爷所在的船上有外男在,侯四夫人与侯清芷姐妹几个不便过去。侯四老爷与侯瑾兄弟经常过来侯四夫人这条船。 这一天,侯四老爷领着三个儿子过来侯四夫人所在的船上。 侯四老爷夫妻与六个孩子都聚在侯四夫人处。大家在一起闲话。侯四老爷夫妻坐在上首,侯清芷挨着侯四夫人坐,接下来是侯依依跟侯菲菲。侯瑾三兄弟坐在侯清芷姐妹的对面。 侯琰最爱耍宝,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说些趣闻轶事,手舞足蹈,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丫鬟给他添了几回茶。 大家乐不可支,被都得哈哈大笑。 侯四夫人指着侯琰对大家说:“亏得这一路上有这个猴儿,否则日子过得太过平静了,把人都给憋坏了。” 话音才落,突然船身晃动,大家都面带惊色,跑到甲板上,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侯四老爷才走到甲板上,就有人近前报告了发生什么事情。现在情况特别严峻。 船队行驶到了一处芦苇荡里。芦苇荡里埋伏了好些水匪。船队正在遭遇伏击。 这些水匪原是此地渔民,水里讨生活的。去岁此地遭了洪灾,地里颗粒无收。多少人的房屋被洪水冲垮,失了家园。 然而官府无视了这种情况,既不赈灾,税赋也照收。因官府不作为,甚至盘剥更甚,导致此地的民众大多活不下去了,落草为寇。渔民们为水匪,种地的农民成了山匪。 这里是属于徽州地界,此地长官徽州刺史出身世家。 这位大人以前一直在京里清贵的衙门任职,此次是第一次外任。因为家里暗中向东宫递出了橄榄枝,东宫为了扩大在朝廷的影响派了他出来出任封疆大吏。 不同于侯四老爷的精明强干,这位大人为人好风雅,只管自己享受,美人,美景,美酒;又不通实务,一应衙门事务都交给家里安排的门客打理。门客一朝权在手便趁势敛财。 下边的官员有样学样,上行下效,这一系官员都不管事,且贪污成风。民众苦不堪言。 这些水匪精通水性,专门打劫过往客商的船只,犹恨朝廷官员。 这些事只是瞒着朝廷,徽州上下皆知,消息并没有传出徽州。故而侯四老爷未曾从邸报中得知,也没有从私人渠道得知。到了这会儿才会没有防备,被打得失了措。 有水匪在水底下凿船,这就是船体摇晃的原由。 水匪拿的武器并不是很好,有菜刀、镰刀、锄头。只是人人彪悍异常,悍不畏死。 侯四夫人脸色变得煞白,身子摇晃了一下。侯依依跟侯菲菲更是瑟瑟发抖,血色全无。好在无论如何害怕,身子都挺得笔直。 丫鬟婆子赶紧扶着侯四夫人,侯依依,侯菲菲往船舱里躲去。侯清芷没有动。 侯四老爷父子与侯清芷只是面色沉了沉,并没有恐慌。 秋娘紧紧护在侯清芷身边。有水匪摸上船,侯琰急忙护在侯清芷身前。这边侯四老爷指挥护卫也组织了有效抵抗。 摸到船边的水匪,被护卫一刀砍的掉进江里。涌出来的血液喷薄而出,染红了江面。 越来越多的水匪近前,护卫的压力大增,也出现了伤亡。 一时之间斗得酣畅淋漓,双方相持不下。船上水里血肉横飞,到处断肢残臂。 秋娘将近前的一个水匪一脚踢进江里。 侯清芷袖子里藏了一个弹弓,是她今天早上一时心血来潮放了进去的。这会儿她扯断了手臂上珍珠串的链子,以珍珠为子拿起弹弓,对准一个水匪,朝对方的眼睛里激射而去。那个水匪痛的拿手去捂眼睛,正与他对峙的护卫一刀将他砍成了两段,上身掉进去了江里,下半身扑在船上。 侯清芷的心是冷的,也是硬的。她看着那半截尸身就像看着半扇猪肉一样神情平静,既没有恶心,也没有害怕。 倒是把侯琰吓了一跳,他是想保护侯清芷的,却发现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侯清芷养的那些孤女,这时候就看出了效用了。她们也拿出平常玩耍的小弓,以削的尖尖的树枝作箭,抽冷子朝水匪的眼睛里射。 这时候胜利的天平慢慢的向侯家这边倾斜。 相持时间久了,天已近黄昏,还未分出胜负。时间越晚,对己方越不利。 侯四老爷也不免着急起来。却又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突然,水匪哗啦啦往外撤去。 侯四老爷四顾之余,发现自家被人救了。 两边一齐发力,一番合力协作,大部分水匪被歼灭,一小部分逃掉了。 江面平静下来。只有血染成红色的江面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冰冷的月光已经挂在天际,照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侯四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匆匆忙忙赶出来,将父子几人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发现没有人受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侯四夫人主持安顿伤患,让随行的大夫救治伤者,派人打捞亡者尸体。又派人去安抚慰问船上众人,组织人手清理船上血迹。 这时,救援船只上有人喊话,主人家想过来相见。侯家老爷答应了。 侯四夫人带着侯清芷姐妹避将开去。侯清老爷带着儿子们整装相迎。 侯依依转身时瞄到泛红的江水,脸都吓白了,慢了脚步,仓促间抬头,直直撞进迎面走过来的彪型大汉后面的英武少年郎的目光里。 侯依依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急匆匆转身,提着裙子快步进了船舱。侯依依的两腮因运动泛起红晕。 侯依依喘了口气,抬手按住扑通扑通狂跳的心口。 前来的大汉姓徐,是京城人士,驻守地方的武官,现在是个四品的将军。 京城徐家乃是勋贵,与皇族齐家是老姻亲。 吴朝开国皇帝的同胞妹妹嫁给徐家作嫡长媳。大吴开国之后至今,徐家又陆续尚了两个公主。 徐将军妻儿都在京城,这是武官外任的惯例。徐将军任职地方期间一直将长子带在身边历练。 徐大郎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高大,俊眉修目,英姿勃发。徐大郎跟在徐将军身后,往船舱的方向望了望。刚才的惊鸿一瞥,月下美人让他的脑袋空白一片,至今茫茫然,怅然若失。 徐家人历来深得吴朝几代帝王信任。 这一次,徐将军是带着亲兵前往京城就职的。皇帝特召徐将军回去就任禁军统领。徐将军算是升官。 互相见礼毕,通了名姓,都是认识的人,只是平时不来往,大家不太熟悉。 通过一番寒暄叙旧,侯四老爷与徐将军发现大家目的地一致。于是相约同行。 侯四老爷郑重谢过徐将军的救命之恩。接着邀请徐将军父子过去他的船上,叫来清客作陪,把酒言欢。 侯四老爷得知徐将军新任的官职,便知道朝中局势紧张,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