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霎终于想起了自己已经被毁容失明的事，又想起庙内白魄绝望的哭喊，她一下推开了连生，双手捂耳，道：“那不是梦……那不是梦……是真的……对不对……”

连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将药碗放在一边，然后走到月霎身旁，语重心长的道：“他夜里出去采药，天明之前回来，只是为了想要治好你，月姑娘，你要坚强下去。”

月霎摇摇头，些许哽咽的道：“坚强？谈何容易。”

“是啊，谈何容易。”

世人皆以容貌论断美丑，虽然月霎并不太在意自己的容貌变成何种模样，可是，她却在意自己的双眼，从此，她再也看不见了。

所见之处，皆是一片黑暗，犹如万丈深渊。

她的双眼，再也看不见长姐的模样，再也看不见寂风的笑容，再也看不见世间繁华，再也看不见洁白的梨花满空飞扬。

失去了双眼，就意味着她失去了一切。

一个瞎子，如何能护梨花国万千子民的安全，如何能护长姐周全。

如今，她谁也护不了了，更别谈剿灭暗夜。

真是一个笑话，天大的讽刺，曾经的凌云壮志，犹如一根刺，扎在心上，根深蒂固，若是拔起，必将连皮带肉的剜出一个洞来，血肉模糊。

她为自己从前的狂妄自大而感到莫名心哀。

突然想起花想容的话，他说：月霎，你毁去我的容貌，终有一日，你也会遭我之遇。

难道这么快，就应验了么？

还三国一片清明，她，再也做不到了。

如今的她，是一个瞎子，一个废人，一个容貌丑陋之人，一个被踩在尘泥永无翻身之人。

月霎越想，越觉得悲不自胜。

双眼传来一阵又一阵刺痛。

连生忽然急促的道：“月姑娘，万不能流泪。”说完，她抱住月霎，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的道：“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相信自己。”

连生的怀抱很温暖，犹如长姐的怀抱，幼时长姐也是这样抱着她，她缩在长姐的怀里，小声哭着道：“长姐，我想父亲和母亲了。”

那时候，她只记得说完之后，就听到了长姐的哭泣声，她一边哽咽着，一边安慰着自己道：“霎儿，从此，由长姐照顾你，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幼时的记忆中，自双亲逝去后，长姐就没有再笑过了，她总是独自一人待在落花楼上，哀伤的看着夕阳。

此后，每每她想双亲了，都会躲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默默的哭泣，她不敢再去找长姐，她害怕长姐哭，害怕长姐自责和难受。

偶尔，师尊会找到她，将她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安抚着她。

那时候，焦桐也会蹩脚的逗着她。

师尊像父亲一般教导她，关爱她，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让她的幼时，温暖了一些。

她开始更加勤奋的练功，望伯说：“唯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守护好身边人，守护好梨花国。”

白魄痛不欲生的哭喊声再次传了过来，久久的回荡在岩洞之中。

月霎仰起头，平复了一会，开口道：“连生，可以扶一扶我么？我想去白魄那里。”

“好。”连生应着，扶着月霎来到白魄身边，月霎蹲下身来，她的双手摸索了一会，终于摸到了白魄抖动的身体，月霎愧疚的道：“对不起，白魄。”

白魄的双肩抖动得厉害，她仍是哭泣着。

连生叹了一口气，道：“月姑娘，你已经尽力了，白魄不会怪你的。”

月霎难过的说：“若不是我杀了小妾，白魄也不会……”

“够了。”

白魄带着哭腔的大喊道：“说够了么？我不怪你，是我前半生做了太多的恶，所以用后半生来偿还，我谁也不怪，谁也不恨，我只恨我自己，恨我沾满血腥的双手，恨我这张脸。”

月霎道：“白魄，这不是你的错，人的路，有时没得选。”

白魄道：“当初我要是死在蟒蛇洞，该多好。”

月霎坐在地上，头深埋于双膝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