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靠近桌面,没有触动阵法。触碰到冰凉的剑柄的那一刻,陈半鲤只觉得一阵悸动,一阵清凉的感觉从胸口处蔓延到全身,顺着他的左手呼啸着冲进了沧溟剑里。陈半鲤此时没有内视,否则他会看见体内的大海不复平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悸动。海面下,那些游动的剑意受到那阵神秘冷流的牵引,牵引着附近的海水倒灌,水中一时间出现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漩涡!
无论海面上何等汹涌澎湃,海底一如既往地平静。这本该是那片大海的常态。
但在那幽然深邃仿佛深渊的无穷深远处,忽有风来。
海水似乎恐惧那阵风,向四面退去,一座无比幽深无比洞远的通道骤然出现在了大海中。
那是仿佛从无穷高远处落下的至高的气息,仿佛从比洪荒还远的时空传来,从无垠星空上落下,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无尽深邃,无尽深远!
一股古老冷漠的气息沿着那通道瞬间出现在了昏暗的海面之上,无尽高远的意味骤然弥漫在天地之间。
盘坐在蒲团上的青衣少年浑身一颤,无形的古老气息悄然从他的眼角、发梢、衣袂等处逸散开,他所处的空间在须臾间仿佛化作了远古神魔的陵墓;陈半鲤周边的那些名剑,它们的主人生前都是一方强者,但哪怕是他们集体复生出现在此处,也完全无法抗衡这份无比冷漠的气息。
那被封印的四楼,并没有如陈半鲤想象的一样刀剑森然。那里只是一个房间,一个很普通的房间。这里陈设简洁,在阵法的作用下这里没有灰尘堆积,仍然干净。
就在陈半鲤体内那深不可测的气息苏醒的一刹那,这里几百年不曾变化一丝的平静瞬间被打破!
在这间房间的书桌上,有一方石头,和一幅画。石头形状扁平修长,表面斑驳。而那幅画纸张泛黄,奇怪的是上面没有任何画面,却仍被装裱起来。画面上一片空白,却不给人空白的感觉,反而更像是...一片虚无。
在那气息苏醒的一霎,古画未变,那方石头却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下一刻,它视包围着它的高深阵法于无物,瞬间消失在了四楼。
而陈半鲤体内,那股气息悄然分出了一丝,速度不快却在片刻间就抵达了浅处剑意盘旋所在。在它到达的那一刻,所有倒灌的旋涡瞬间停止,这四周,甚至更远更深处的海水以掠夺般的姿态全部涌入了这道气息里,肆无忌惮,直接的行为之下透着的是一股高傲无比的意念。
陈半鲤体内的微末真气完全无法满足它的需求,于是它在海面下掀起了一个漩涡,以一种无法阻挡的姿态迅速变大,从上空俯瞰仿佛一只张开巨嘴的怪兽,一眼往下幽深不见底。
因为过程太短,陈半鲤不知道在他体内发生的事情,他只能欣喜地看见那把沧溟剑上的剑气在他握住剑柄的一刻,源源不断地向他的身体里涌入。剑气苍茫,所过之处仿佛风雪入体,体内的细胞都欢呼雀跃着接纳这些外来的真气。
白数之前跟他讲过,这是名剑反哺主人的体现,它前代主人的真气都会有一部分积蓄在里面,哪怕时光会磨损一部分,但剩下的对他而言也是无比珍贵的机遇。正当他准备沉心容纳这股堪称磅礴的剑气时,却愕然的发现自己体内涌入的剑气在入体的瞬间就荡然无存!
我靠,我的剑气呢?我的定魂呢?
他顿时大急,心神急忙内沉,在看见那片大海的那一刻,他傻眼了。海面上一个如同怪兽巨嘴的旋涡疯狂吞噬着一切,连带着那些剑气,沧溟剑不知道积蓄了多少年的磅礴剑气就那般来者不拒地被它全部吞了进去!
“我靠,这什么东西?”
陈半鲤顿时急了,不只是提升实力的好机会没了,更让他惶急乃至惊恐的是这个深沉的旋涡的出现。这片大海他至今为止只摸索出来蕴养剑气这一个功效,那功法册子语焉不详,对于未知和神秘的敬畏让他对这法诀的探索极为谨慎。进入学院后,他已经较诸之前熟悉了许多修真界的常识,比如一般人要用至少四五个月甚至更久才能在筑基里作突破,而他只用了一个月;再比如临阵突破这种事情是极为危险的,体内真气一旦失去控制后果不堪设想,而在那片大海下他的真气温顺如羔羊,毫无异象...
种种神妙处足以让他对这功法的霸道和神秘有一个足够的认识,而这也让他对此时体内的异象感到极为不安。但他此时什么都做不了,体内那点微末的真气无疑杯水车薪,他只能在惶恐的煎熬中紧紧注视着体内的变化。
只是虽然他神识高度集中,却仍无法捕捉海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比如某一刻,正是那黑光冲出剑阁第四层的下一瞬间,一抹黑光以一个迅疾到近乎瞬移的速度出现在海面上的古老气息中,下一刻便消失在了海底。
下一刻,那漩涡在饕餮的过程中,向外侵略的趋势开始逐渐变缓。注意到这点后,他的内心松了一口气。在他紧张的注视下,那漩涡将最后一缕剑气吞噬后,迅速缩小,直至消失。
海面复归平静,其上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半鲤的神识静立其上,只觉风雪如晦,如灰,如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