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余秋...”楚流渊随意道。“就去钱塘府打理产业吧。”
楚流离看着自己的兄长淡漠的表情,清楚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轻叹一声。
桌边的其他人没有说话,心思各异。
显然,楚流渊这般处理是因为先前楚余秋对陈半鲤的出手,他们也借这件事看清了楚流渊对这个外甥的态度。
有与楚流渊一辈的几个人,想起了很多年前跟在楚意寒身后的那个阳光少年,眼神复杂,再看向沉默站在桌前的少年,心里微动。
“眼睛真的与他母亲一模一样啊...”
楚流渊右手旁第一个位置上的老者叹息着站起身来,拍了拍陈半鲤的肩膀,温度透过枯干的手和轻薄的白衫落到了陈半鲤的肌肤上,然后离开。
“这是你三舅姥爷。”
楚流渊对陈半鲤说道,眼睛看着老人离去的方向。显然,身为楚流离父亲的他不满楚流渊对楚余秋的处理方式,以这种方式来表示反对。
距离楚流渊宣布这件事还没有半个时辰,陈半鲤的第一个麻烦就来了。桌边众人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事实上楚流渊也没有多说的打算,拍了拍陈半鲤的肩膀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陈半鲤也确实不想站在这里,点了点头,转过屏风,离开了静室。
当他出现在各人视野的时候,顿时感到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根本不用神识感知,他就能感觉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
而他也没有此地未来主人的觉悟,没有跟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说话,径直向大门走去。随着他的前进,人群自动散开一条通道,他就那样逆着光走了出去,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随着他的离开,场间再度开始喧嚣起来,更多的是在讨论为什么他这么快就离开了。
此时已经是夏末,京都的温度稍稍降下来了些,蝉也没有陈半鲤离开京都前那般让人心烦了,但还是有。他低着头走在回房间的路上,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双绣鞋。
他站住,抬起头来,面前是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施百合看着他的神色,担忧道:“你怎么了?”
听着这句话,陈半鲤想起了一个场景。
那是在兰塘关灰色的天幕下,同样是这个表情,同样的问句。
答案也相同。
“我没事。”
说完他移开视线,便准备离开。但他刚迈开脚步,右手就被一只温凉的手抓住了。
很奇怪的,明明施百合的手不算热,陈半鲤却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他的右手流遍全身,像是忽然被推到了火炉前,热得浑身不爽利。
陈半鲤皱了皱眉道:“我真没事。”
“真没事,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怎么不敢...”随着话语的脱口而出,下一刻陈半鲤撞进了施百合的眼中。这双眼睛他看过很多次,在里面看到过春天的湖,夏天的草地,这次与以往并无分别,仍然那般清澈明亮,仿佛一泓秋水,明晃晃地让陈半鲤心中发虚。
心中发虚,于是便无话可说,于是他便保持着这个姿势,两人就这样在夏天紫藤垂下的花架下对视着,夏末微热的空气凝固住了,风也在这里停住了脚步。
陈半鲤移不开视线,他在施百合的眼里看到了担忧和一丝丝的委屈,少女的情绪仿佛一大团柔软的棉花,让陈半鲤投进去的视线再难起身,就那样沉了下去。
施百合在少年的眼里看到了烦躁,看到了迷茫,最深处却是她极少在陈半鲤处见过的情绪。
怔了一会后,她想明白了那种情绪。
那叫委屈。
这种委屈无由而生,不知何起,不知何终,却又那么黏黏糊糊,像是这京都夏天的空气,搅得人心里越发压抑。
陈半鲤十六年来第一次听说自己母亲的名字,然后他们就告诉他。
她死了。
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