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团丁分头出发,在洛水城周边几十里的各处村庄搜寻鸡狗,等他们返回保安团碰头时,已到了后半夜。
保安团的一排房子已经被士兵占满,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火盆里的炭火烧得通红。
饥渴和寒冷让十几个团丁浑身颤抖,屋里没有落脚地方,他们只能在院子里清点鸡和狗的数目,还好的是,不管公鸡、母鸡、大狗、小狗,总算凑够了数量,谭老池让团丁在院子里也生起一堆火,留下两名团丁看守鸡狗,其他人先各自找地方休息。
……
胡美凤给谭老池打开院门,急切地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走吧,回屋里说。”谭老池一手扶着胡美凤,一手把门栓插上说。
谭老池浑身都是鸡屎狗粪的腥臭气,刚一进屋便瘫倒在炕上。
“美凤,你给我弄口饭吃。”谭老池说。
等胡美凤把一碗热面端进里屋时,谭老池已是鼾声如雷。胡美凤把面碗放在炕沿上,轻轻摇了几下谭老池,谭老池翻了个身醒过来,看到炕沿上冒着热气的面碗,腾地坐起身,端着面碗狼吞虎咽起来。
“美凤,从今天开始,你就呆在家里,哪也别去了。“谭老池边吃面边对胡美凤说。
“进城的队伍和你原来的队伍不是一家的吗?“胡美凤问。
“肯定不是,不过我都搞不清楚,反正现在县长都投降了,这些人不是什么好鸟,凶蛮的很。”谭老池说。
“听人说他们把你们都抓起来了,我都快吓死了。”胡美凤说。
“他们把我们的枪都下了,昨天让我和弟兄们去给他们抓鸡和狗,从昨天上午一直到现在才给他们抓够,也不知他们要搞什么名堂。”谭老池三不两下就把碗里的面吃光,这时窗纸开始发亮了。
谭老池放下面碗,又叮嘱胡美凤道:“就在家呆着,哪也别去,我现在还得回保安团去。”
“多加小心啊,老池。”胡美凤说话间,谭老池已经走出了家门。
洛水城被晨光和炊烟笼罩时,城里的大街小巷响起了密集的锣声,锣声停歇下来,敲锣的团丁就会大声吆喝:“乡亲们都到练兵场集合喽,长官有话说。”
黑压压的人群挤在练兵场南面,面对着前方的训话台,寒风里人们都把目光投向练兵场西边的围墙,从北到南的围墙上倒挂着几十只鸡和狗,鸡扑棱着翅膀,狗不断地把头往上钩,并发出嗷嗷的叫声,西边的鸡鸣犬吠和东边人群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翁连长由黄县长陪同着,在几个黑衣卫兵的守护下走上训话台,翁连长在训话台中央站稳脚,忽地拔出挂在腰间的短盒子枪,冲天“啪”地开了一枪。
几十名黑衣士兵迅速从人群的东边跑到人群的西边,面向西围墙并站成一排,一片推拉枪栓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翁连长注视着排成长队的士兵,等他们装好子弹并端起了枪,他一挥手又朝天空开了一枪,紧接着就响起爆豆似的密集的枪声。士兵们乌黑的枪管冒出的蓝烟被寒风吹散,西围墙表面被腾起的一片血水肉浆染红,打飞的鸡毛在风中零乱飞舞,鸡狗的垂死哀鸣听得人心惊肉跳,淌到地上的鲜血瞬间被冻成暗红的冰片和冰线。
翁连长等鸡犬的哀鸣渐渐沉静下来,才开始发话,“我奉孙军长之命,来洛水城筹集粮饷,至于征粮的规矩么,就由黄县长给你们说一下吧。”
站在翁连长身后的黄县长跨前一步,移到和翁连长并排的位置,摘下黑色绅士礼帽,对着民众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头时盘在脑门前的几根头发被风吹得立了起来,露出光亮的秃顶。
“各位父老兄弟,我黄得利给你们鞠躬谢罪了!孙军长的队伍战事正紧,孙军长特委派翁连长来我县筹措粮饷,还望我洛水县的百姓多多支持。”
练兵场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人们交头接耳时发出的低语,嗡嗡嗡的像是蜂群飞过。
黄得利停顿了一下,等人群又恢复了平静时继续说道:“有田的按田地数目征招,一亩地征麦一斗;无田有店铺经营的,按家里人头数目,每人征麦五升;无田无店铺无业者免征。”
黄县长话音刚落,人群顿时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人们把愤怒的目光投向黄县长,而后又投向翁连长。
“我们现在都快没粮食吃了,难道你黄县长不知道吗?”人群中有人大声地说。
“我家都断炊二天了,长官,救救我们吧。”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今年哪有人种麦子啊,烟土又不值钱,换来粮食都不够一家人吃,让我们去哪再去找粮食当军饷啊?”
愤怒开始在人群里蔓延,人们大声抗议着,呼喊着,咒骂着;人们已经忘记了严寒,只有愤怒的火焰在胸中燃烧。
翁连长淡漠地看着沸腾的人群,把短盒子枪又举向空中,“啪”的一声,人群瞬间沉寂了下来。
“各位回去准备一下,三天内把粮食送到军需仓库,征了粮就可以好好过年了。”翁连长一边说话一边走下训话台,黄县长紧跟在翁连长的身后,在卫兵的守护下离开了训练场。
持枪的黑衣士兵开始慢慢地向人群围拢过来,他们只在朝南的方向留出一个豁口,让人们从这里退出练兵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