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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甄家诸人见宝玉有心进学,都欣慰不已。    正说着话,来贺寿的亲朋好友们陆陆续续的上门来,厅堂瞬间挤满了女客,最初的寒暄过后,年龄大些的太太们都聊起了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    林黛玉由甄母带着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便一直乖乖坐着,面带微笑,不插嘴也不露厌色。    黛玉坐得住,甄宝玉却受不了。在他看来,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诸如婆婆不睦、儿媳不听话、儿子又没考上功名之类的事情,如同先生讲的课文一样,令人厌烦得很。  他在椅子上扭了下身子,正要说什么,李夫人按住他的肩膀,暗示他稍安勿躁,然后悄声同黛玉说:“大人说话,小孩子都不喜欢听的。不如,同你宝哥哥去花园里玩会儿?”  林黛玉看向甄宝玉,宝玉拼命点头,连声保证:“娘,你放心,妹妹就交给我吧,保证照顾得妥妥当当。”  “去吧,我叫丫头们跟着。”李夫人笑着点头,又把自己的心腹大丫头叫来,让她跟去好生伺候。    林黛玉有心想说她也很喜欢听大人讲话,可是甄宝玉已经起了身,拉着她的袖子直往外面拽。黛玉没办法,只好起身朝李夫人福了福,柔声柔气地说:“太太,那我就先去了。”  “去吧,等会儿快开席了我打发人去接。”李夫人摸摸她的头,又故意吓唬自己的魔星儿子,“今儿是好日子,林姑娘体弱,比不得你,你可别疯疯颠颠的,若碰了她一星半点,你可提防着。你爹不打你,我也得打你。”  甄宝玉抿嘴笑了笑,也不答言,径自拉着黛玉走了。  甄母正陪亲戚说话,一眼睃见,赶紧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头玉喜跟上照顾。    甄府,钟鸣鼎食之家,在金陵发展了好几代人,圣上南巡时还曾接驾过好几次,府内繁华锦盛,屋宇轩昂。宅邸占地面积宽广,除了甄应嘉这一房人外,其余的旁枝都依附着住在附近,大大小小的房屋连绵成一片,成了金陵城中最著名的地方。    甄宝玉兴致勃勃,拽着林黛玉出了福禄堂,就对自己的大丫头海棠说道:“备轿子来,我领妹妹去花园里玩。”  海棠想了想,挥手叫过一旁的婆子,悄声嘱咐一句。    轿子来了,甄宝玉自己不急着上轿,反倒像个小厮似的,殷勤地扶着黛玉坐上轿子,嘴里还笑着说:“妹妹,若摇晃得太厉害,你就出声,让婆子们走慢些。”一扭头,换了一张严肃脸,对抬轿的婆子们道,“林妹妹身子弱,你们走稳些,别赶时间。我知道今天有酒席吃,放心,少不了你们的那一份。”  婆子们俱都笑着应了。  林黛玉心里好笑,对甄宝玉道:“多谢。”  甄宝玉朝她笑笑,看处处都妥当了,这才自己上了轿。    两顶小轿摇摇摆摆起身,黛玉坐在轿上,悠闲地欣赏着甄府的风景,红砖绿瓦,小亭长廊,翠树琼花。暗想,四大家族里竟然没有甄家,难道是地理位置的限制么?    走了一刻钟,竟然还未停下,林黛玉心里纳闷。来之前,她才答应过父亲,说到了甄府绝不乱走一步。甄宝玉这性子,看起来跳脱得很,他不会是让婆子们往前院去吧?那可就太失礼了。  黛玉想了想,笑着问甄宝玉:“宝玉,我们去哪儿?”    甄宝玉正抓耳挠腮地想同黛玉搭讪说话,偏偏还记得母亲的嘱咐,知道妹妹身体弱,轿子又摇晃,万一再招得妹妹头晕呕吐就不好了。  难得妹妹竟然主动找他说话,听着林妹妹细声细气地喊他宝玉,甄宝玉心里的焦燥瞬间就散尽。  他是一个得陇望蜀的人,虽然妹妹喊他宝玉喊得很好听,可是,还能更好听一点。    甄宝玉笑得像朵春花似的,撒娇道:“妹妹,你叫我师兄也行,哥哥也行。姐姐们天天喊我宝玉宝玉的,早听腻了。老太太和太太不是说了吗?你得叫哥哥。”  林黛玉定定地看着他,半日没言语。    甄宝玉被她看得心里七上八下,以为自己又唐突了,惹了妹妹的嫌,正在后悔,想方设法地要补救一下,忽然听到林黛玉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宝哥哥,我们去哪儿?”  “哎哎,好妹妹。”甄宝玉大松一口气,感觉比父亲考较他功课时还要紧张,“我们去花园,这时节,花园里最好玩了。等下让丫头们拿纸鸢来,我替你放得高高的,然后再交给你,你说好不好?”  林黛玉咬了咬唇,有些为难地说:“是在前院吗?父亲说了,不许我乱走。”  没等甄宝玉回答,海棠就笑着抢答道:“林姑娘放心,是去后花园,并不出二门的。”  “嗯,这样才好。”黛玉点点头。    一路来到花园,黛玉发现甄府不愧是接过圣驾的,仅仅一个后花园就比旁人的整间宅子还要大,园子里各色鲜花怒放,姹紫嫣红,姿态万千,假山、流水、小桥、荷花池更不必说,应有尽有。  赏过花,逗过鸟,喂了鱼,甄宝玉领着黛玉来到荷花池边上,池里有几株早荷已经半开,甄宝玉看一眼身旁的林妹妹,又看一眼荷花,对一旁的下人道:“去把那株荷花摘来,我要送给林妹妹。”    正是荷叶宽大繁密的时节,从这里过去怕是不容易,况且还得找船,闹起来这动静就太大了。  林黛玉连忙拦住:“多谢宝哥哥的好意。那花才半开,不如由着它自在生长,等到盛放时再来观赏,才算不辜负它的美貌。”  “能被妹妹拿在手里,才是它真正的福气呢!妹妹真是心地善良,连朵花都这么怜惜。”甄宝玉双眼亮晶晶,说出的赞美讨好既真诚又坦荡。  林黛玉被他这样对待,心里既好笑又觉得暖心。    甄宝玉一心只想讨林黛玉欢心,倒也不会咄咄逼人,挥挥手让下人下去了。  忽然,他伸出手摸了摸林黛玉身上的披风,一脸奇怪地问:“都这时节了,妹妹不热么?”    林黛玉因体弱,还穿着夹棉褙子,披风也是棉制的。除了她,其他人俱都穿着轻薄的春衫。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道:“也不知怎的,还有些畏寒。不过,逛了这一路,倒是热起来了。”  “妹妹不如解了披风凉快凉快。”甄宝玉仗着个高,伸手就要替黛玉解下来,冰鸢在一旁张了张嘴,想到俩人年纪不大,也就算了。    甄宝玉解下黛玉的披风,随手递给眼巴巴看着的冰鸢。  王嬷嬷担心自家姑娘走累了,忙笑道:“这里风景不错,不如坐下来歇歇?”    玉喜毕竟是甄母跟前最得用的丫头,心眼灵活,在主子们赏景的时候早就悄悄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听了王嬷嬷的话,她赶紧指使小丫头在临池的石凳上铺锦褥,热茶和点心也放到了石桌上。  “宝玉、林姑娘,过来坐着歇歇吧。”    甄府虽旁枝人丁繁盛,可是到了甄应嘉这里,两个小妾俱无所出,三女一子都是从李夫人肚里出来的。连生三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因此便格外稀罕。甄母更是纵容溺爱。  刚生下时,众人生怕他养不活,不仅在庙里寄名,原本还打算起个普通些甚至是低贱的小名。甄母抵死不肯,说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怎能取狗蛋猫蛋这样的名字?  甄母想了好几日,最后决定折中一下,吩咐下人丫头们也不必叫他爷了,就喊小名吧,省得他人小福气过大,反倒不是好事。  因此,甄府的下人丫头们,在府里俱都是喊他宝玉,只有出了府,才会正正经经地喊他一声爷。    甄宝玉和黛玉一左一右坐下,中间隔着一张小石桌。  甄宝玉亲手捧着茶盏,递给黛玉:“妹妹请用茶。”  黛玉接了,跟着说:“宝哥哥也请。”    甄宝玉低着头抿嘴笑了。  林妹妹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呢?比后廊上的画眉还要清脆诱人。她不止声音好听,模样更是出彩,一身的气度,连画里的仙女都比不上她。  往常,自己见了海棠、丁香这些机灵俊俏的丫头,就觉得心里舒服。如今见了林妹妹,才知道自己见识浅薄。一个林妹妹,就将甄府满府的女孩子都给比下去了。    甄宝玉在心里想了一回,又偷笑一回,这才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抬眼见到对面的林妹妹也正在喝茶。  明明大家都是喝一样的茶,偏偏林妹妹的嘴唇不点而朱,粉红又透亮,像刚噙过玫瑰花瓣似的。  甄宝玉低头看看自己的茶杯,上面飘浮着几片龙井茶叶,他探过头,问道:“林妹妹,你喝的可是花茶?”    “龙井。”林黛玉不明所以,自然而然地答了。  “我不信。”甄宝玉满脸不相信,伸手要来夺她的茶杯,“我看你喝得嘴唇红嘟嘟的,一定是玫瑰花茶了。”  黛玉听了他的话,顺势松开手,任由他将茶杯夺了过去。  甄宝玉看清楚后,大失所望。片刻后,他又嘿嘿傻乐起来。    林黛玉抿了抿唇角,暗想这人不会又犯了憨痴的毛病吧?不然怎么傻里傻气的呢?    甄宝玉径自傻乐半天还停不下来,林黛玉被笑得受不了,手肘放在石桌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冷着脸问:“你在笑什么?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我、我……”甄宝玉连忙捂住嘴,低头又笑了两声,这才控制好情绪,一抬头就想去抓黛玉的手。  林黛玉眼疾手快,飞快地把手放到膝盖上,决定不跟小孩一般见识,笑眯眯地问:“宝哥哥,刚才不是说要放纸鸢吗?”  “对啊,差点忘记了。”甄宝玉抚掌大叫,“海棠,快去把我最喜欢的那两个纸鸢拿来,趁着风和日丽,正是放纸鸢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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