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缓缓说道:“学生以为,如今之计只可顺势而为,东京已破,太上皇与圣上之灾断无可免。我知恩师禀性,若是依你所想,定想孤军深入,直取东京,但以一万人马,要面对十数倍于我的金军,而且金军之中名帅良将众多,想要取胜,无异于天方夜谈。且不说能不能胜,便是恩师一路鏖战,来到东京城下,只怕金人早已撤退,到时若要追击,兵疲人乏,又能有几许战力?反而到时大败亏输,备受小人讥讽,到时康王殿下继位,免不了问个失职之罪,岂不可惜?因此学生想再劝恩师,如今时不在我,还当韬光养晦,再图后计。”
听完岳飞这番话,宗泽长叹一声,说道:“我知你诚心,但实在挂心京城二圣安危,若是依你之计,置二圣于不顾,食君之禄,却不能为君尽忠,我将来入土之后又将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实是心中有愧。”
岳飞正色说道:“恩师此言差矣,常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等俸禄,虽由皇帝封赐,然究其根本,皆是取之于民。因此,食君之禄,便是食天下苍生之禄,所谓尽忠报国,乃是为天下苍生尽忠,以己一身所学报效祖国,而非只为一人。若是恩师可舍弃愚忠之念,保存有用之身,以天下苍生为念,砥砺前行,最终还大宋一个朗朗乾坤,岂不是为国尽忠?便是将来面对列祖列宗,又有何愧之有?”
岳飞的话令宗泽脑中如遭锤击,这些话若是被人听到,便是大逆不道之词,且与自己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大相径庭。若要说他不对,但仔细想想又好像句句在理,若是说他对,但好像又有些于理不合,一时间竟让宗泽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
过了许久,宗泽才回过神来,脸色沉重地问道:“你可知这是犯禁之语?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免不了是个诛九族的大罪。”
岳飞轻轻笑了笑,说道:“学生虽然不才,但也知恩师禀性,断不会看错人,且我说的话句句肺腑,上无愧于青天,下无愧于厚土,中无愧于苍生,又有何惧哉?”
宗泽听后点点头道:“好,我的门生就当如此,方是好男子!不过你方才所说,确实离经叛道,莫非你以为帝王不如百姓么?”
岳飞摇摇头道:“非也,先秦大贤曾言: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此言只说百姓乃帝王根基,却不提帝王功绩。因此学生又有一比,百姓如舟,而帝王如舵,世事变迁,则如水之洪流。若孤舟无舵,则随波逐流,一旦触礁便舟破船毁;若舵偏航乱,则舟倾入水,此时舵将何存?唯有舵正舟稳,方可劈波斩浪,巡航万里!”
岳飞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听得宗泽也是心潮澎湃,待岳飞说完,宗泽不禁抚掌赞道:“鹏举之言,字字珠玑,老夫空活这许多年,却不及你思之深远,着实惭愧。无怪乎圣人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如今想来,果然如此。罢了,便听你之言,依计而行。”
岳飞见宗泽被说动,心中也是十分欣慰,自己这一世,便是要和天斗,看能否逆天改命,如宗泽这般忠义之士,自然是能保则保,将来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战阵之中,这位恩师都将是自己的有力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