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胜北和宇文恺聊了好一阵,杨坚终于和宇文忻转了一圈回来,解救了他。
待宇文忻带了弟弟走开,杨坚窃笑不已:“如何?领教了宇文恺的厉害了吧。”
侯胜北心想要是今后筑城建堤,带上这小子真是一把好手,不过谈起算术问题也是头疼。
杨坚又拉上他,带到二人面前。
只见此二人都是身材高大,有八尺开外,侯胜北七尺六寸,杨坚七尺八寸,在二人面前却显得矮了。
“扶风窦氏,赐姓纥豆陵,这位是大将军窦毅,尚太祖皇帝襄阳公主。这位是窦荣定,我的姊夫,两位乃是堂兄弟。”
侯胜北暗自感叹关陇子弟的盘根错节,彼此关系之深,向二位窦氏兄弟见礼。
彼此闲聊,得知窦毅即将远行,前往迎取突厥阿史那氏皇后。
窦毅抱怨道:“议亲一事,自太祖起就开始商议,足足谈了十年,原来打算迎娶的突厥公主都已经成了老姑娘。现在换了一个公主,齐人在其中作梗,也来求婚凑热闹。前年凉州刺史杨荐、左武伯王庆前往谕以信义,突厥方才绝齐使而定婚。”(注1)
杨坚趁机说道:“突厥无信无义,所以老爷子才主张对他们不能太软弱了啊。”
窦毅表示赞同:“你不知道,杨荐足足往返去了十几趟,腿都快跑断了,好不容易说服了木杆可汗。齐人还未死心,我这次去还不知道如何呢。”(注2)
“哎,这次前往突厥王庭,虽以陈国公地位最为尊崇,毕竟年纪不满双十。一切还是要以许国公为主。”
窦毅向背对着这边的宇文忻高声道:“仲乐兄,一路往返万里,让令尊多照顾照顾我等晚辈啊!”
宇文忻表示收到,他年长于诸人,正色训诫道:“木杆可汗西破献哒,东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诸国。其地东自辽海以西,西至西海万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六千里,皆为其属,横跨两国。若不加以和好,突厥兵不向齐而向我,劫掠边陲,空耗国境烽火。”
侯胜北听得,心中一动。
……
回到馆驿,侯胜北躺在床上,任由浓浓的乡愁涌起。
自从东征回到长安,心里空落落的,总是忍不住想家。
毛喜训练他时曾经说过,人在异国他乡,当是在一年左右,新鲜感褪去的时候,那时会难以抑制地感到孤独,想要回家。
熬过了这一段就会好受些,让他务必克制情绪,莫要坏了心境。
如果实在抑制不住,出门远行一趟,也比勉强行事,露了破绽要好。
侯胜北如今体会了这份刻骨铭心的滋味,他想阿母、想幼弟、想萧妙淽、想未曾见面的孩儿,以及南朝的山山水水。
毕竟还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啊。
侯胜北长叹一声,辗转反侧。
改日,他向杨坚提出,想去塞外一行。
对此杨坚并未生疑,侯胜北半真半假,确有思乡之心。加上提到打算陪张泰开解心情,合情合理。
杨坚遗憾自己有官职在身不能同去,答应和窦氏兄弟打个招呼,让侯兄弟随团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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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五年,二月。
诏岐州刺史、陈国公宇文纯、大司徒、许国公宇文贵、神武公窦毅、南安公杨荐等人,备皇后文物及行殿,并六宫以下一百二十人,前往俟斤牙所迎娶皇后。
侯胜北带上张泰和麦铁杖,也跟着使团一起出发,不过毕竟是他国人士,不能一同去往突厥牙帐,到北周边境的甘州瓜州为止,观光足矣。
侯胜北临行前去了趟穷里,接济徐敬文母子之后,就踏上了西出塞外的旅程。
这是一趟放松心情的旅行,他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宇文恺,你怎么也在!”
“父亲说,不要成天闷在府里捣鼓那些玩意儿,这次带我出个远门。”
“许国公说得很对,你是该出来走一走,看一看。”
“大哥哥,午食过后,有空我们来讨论一下算经的学问吧?”
“……”
使团走的是北道,自长安出发,沿泾河西北而行,过泾州,经平凉,出萧关、至靖远,在此渡过大河,抵达武威而至甘州、瓜州。
沿途三千里。
侯胜北感叹北周战略之纵深,佩服宇文泰经营陇西之决心。
泾州也是普六茹忠的总管府所在。
虽然东征无功而返,周帝仍然下诏赐钱三十万、布五百匹、谷二千斛。
颁布赏赐的使节和使团顺路同行,侯胜北带上杨坚的家书,再次拜会了老人。
普六茹忠招待了众人,待知道他们的目的后,让带些土产和书信,交予总管凉甘瓜三州诸军事、凉州刺史崔说。
崔说的儿子崔弘度也在一行人中,他的年纪与侯胜北相当,十七岁成为大冢宰的亲信,授都督,此次随使团前去凉州看望父亲。
侯胜北还在奇怪,崔说父子出身博陵崔氏,怎么会千里迢迢去了凉州任职,又怎么会和普六茹忠搭上了关系。
后来和崔弘度混熟了才知道,其伯父崔士谦和父亲崔说从小关系要好,贺拔胜出镇荆州,崔士谦任行台左丞,崔说任冠军将军、城防都督,均为要职。
就是那时候和普六茹忠结下了同僚之谊。
侯景来攻荆州之时,崔氏兄弟跟着贺拔胜、普六茹忠一起投奔了南朝,待了三年。
侯胜北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渊源。
他又奇怪为何两人明明是兄弟,名字却起得截然不同。
“父亲本名士约,太祖赐姓宇文,赐名说。”
崔弘度没好气地说道:“陇西李、赵郡李、博陵崔、清河崔、范阳卢、荥阳郑、太原王,北朝高门以此五姓七望为冠。就和你们南朝的琅琊王、陈郡谢一样。”
言下之意,还是以崔姓为荣。
至于崔弘度自己的佛名摩诃衍,让侯胜北感觉世界很大,其实又很小。
……
使团带了数十宫女,行动缓慢,每日只能行二十余里,好在也并不着急。
行月余,过了距离长安七百里的萧关。
秦时明月汉时关,汉关究竟指的是函谷?玉门?不得而知。
不过侯胜北以为,出了萧关,便是出了关中,就算出塞了。
以前昭君出塞是往东,出雁门关,前往单于王庭。
现在匈奴变成了突厥,单于改称了可汗,王庭也挪了地方。
以后哪位公主再要出关,离开长安,首先就得出这个萧关了吧。
嗐,怎么又在胡思乱想了,公主出关和自己能有什么关系呢。(^_^)
不去想什么公主,免得勾起思乡之情。
有空多看看沿途风光,足以畅怀。
出塞之后,并非他想象中的大漠漫漫、遍眼黄沙。
在高山荒漠一侧,竟然湖泊众多,湿地连片,土地肥沃。
大漠金沙、黄土丘陵,水乡绿稻、林翠花红,两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两种不同的景色又融合得如此巧妙。
侯胜北等人感慨道:不想在此重见江南风光。
除了人烟稀少,繁华不及三吴,论起水土却是丝毫不差。
若是迁移多些人口至此,没准真能开拓出一片塞上江南的乐土,就是不知道会有谁愿意来这塞外之地。(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