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李诵的武林地位,那一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八个字。
李诵的武学造诣在十年前就臻至化境,实力足可令他立于凡俗巅峰,再往上,可就是以武入道的那个层次了,但整个大明王朝在近百年的时光里,也就出了杜浊这一位号称“武仙”的道境武修。因此,除开那个老太监,李诵是真真正正的天下无敌,普天之下连个同级同档的对手都找不到,哪怕是实力仅次于他、同为超一流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岳阔海,与前玺剑派掌门“剑神”古明空,和李诵之间也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交代完背景,我们再来细细品读前文李诵的那些惜才话语,便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原来他说的确实是肺腑之言,且十年前这个节点很关键。
栗山佳子没有在意那些话语里透露出的讯息,她误以为十年前的李诵还没有加入内务府,因此还是自由身的他可以自主决定敌人的去留;而此时的李诵已然供职于内务府,听从杜浊的命令,所以哪怕再不舍得自己这个“练武好苗子”,他也只能痛下杀手。
这个思路逻辑没问题,可以说的通,但是与实际情况不符。
李诵自十二岁时起,就一直在内务府工作,只不过彼时的他还是一个小小的杂役,整日干些粗活重活,没有一点未来的世间绝顶高手的迹象。
虽然工作地点在内务府这种高手如云的地方,但少年李诵根本接触不到武学功法,直到两年后,杜浊成为了内务府总管,李诵那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
杜浊从来没有收过徒弟,李诵也没有向杜浊拜师,但在他的心中,早就把后者当作了自己的授业恩师。只因杜浊在院中习武时,默许李诵在一旁边干活儿边偷看,并在他深夜独自一人练武时,会时不时的偶然点拨几句。
尽管二人所谓的“一师一徒”关系极为浅薄,杜浊对李诵的教导也着实不太多,与其说这是一种有心栽培,不如说这更像是出于兴趣使然的无意而为。但不管性质如何,李诵确实因为杜浊的干涉,改变了自己本该做一辈子卑贱之人的命运——四十年前,杜浊以武入道,成为天底下首屈一指的武林至尊;同年,三十三岁的李诵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完成了从一介下人,晋升为大内高手的华丽转变。
此后三十年,李诵始终以杜浊为目标,追随后者的脚步,矢志不渝的刻苦修行,坚定的想要做世间第二个道境武修,并在六十岁那年,成功问鼎俗世武林。至此,李诵神功大成,杜浊之外,他再无敌手。
也许正印证了那句歌词:无敌是多么寂寞。失去对手的李诵,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自身瓶颈期,而杜浊却是没办法做他的陪练的。先不提二人地位有高下之分,就算杜浊刻意压制修为和李诵对招,本就关系亲密的他们,也不可能在练习战中打出你死我活、生死一线,再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临阵顿悟的那种情况。
一个合适的敌人,最好是宿敌的存在,能够很好的激发鲶鱼效应,避免个人实力的僵化、停滞甚至退步。李诵的困境在本作中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比如就在这个书内世界里,那个以“玩命”作为全宗上下修炼方式的门派——玺剑派,从掌门到弟子都走的是这条强化路子。
李诵就这么在世俗巅峰停留了十年,不能说他在这十年间寸功未进,但确实没能跨越形如天堑般的、阻隔武人境与道人境的那道分水岭。以武入道,李诵看似距离达成这个目的只有一步之遥,现实却是咫尺天涯,看不到希望。如今的李诵已经七十三岁了,放在古代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长寿老人,属于哪怕明天就去世都算喜丧的那种情况。李诵并不畏惧死亡,但他害怕自己此生都没有机会叩开超凡领域的大门,见识到全新的天地。
不过现在,命运女神似乎再一次垂青李诵了。今晚之前,李诵可想不到自己因为年龄大了失眠少觉,所以即兴参与的一场围捕行动,居然真的网上来一条大鱼。李诵确信,栗山佳子就是他突破桎梏的契机和钥匙,也是十年来自己苦苦寻觅的敌人。这就是此前李诵没有趁着对方分心之际,伺机偷袭的缘由了——他需要的是一场堂堂正正的胜利,而不是单纯完成任务。
放在十年前,刚刚成为天下第二人的李诵,一定会对年纪轻轻就展现出超绝实力的栗山佳子刮目相待,恨不得倾囊相授、言传身教,只为了给这日薄西山的武林,增添一丝重燃盛气的可能。正如前文李诵所说,以栗山佳子的天赋才气,假以时日,必成武林传说、一代宗师。
但是,现在的李诵,想法已与十年前截然不同了。也许是自感时日无多,又可能是失望了太久,再或者兼而有之,总之,李诵慢慢变得“自私”了。今日一见栗山,他已全无曾经的为武林保留再兴火种的念头,只想自己痛痛快快的战上一场,不论结果。胜与生,自己或许会迈上新的高度,又或许不会;败与死,他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尽力,尽兴,人生快事。这就是李诵,这就是武痴,这……就是栗山佳子此刻面临的对手,一个实力绝顶、且将一切其他杂念都置之度外的纯粹武者。
…………
当陆隐飞身下楼,稳稳落地的同时,庞不戒也停止了对琼花楼的破坏。这倒不是因为他累了,而是他察觉到了陆隐的存在,并敏锐的嗅到了后者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陆隐,你要做什么?难道你这个六扇门捕神,也想要做朝廷叛逆吗?”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庞不戒声色俱厉的呵问道。
“哦,顶替的这么彻底么,这帮NPC已经连齐闲客这个名字都想不起来了。”陆隐并不搭话,只是默默思考着自赎之书的运转逻辑,“不过据我所知,眼前这个胖子和齐闲客私底下没什么交情,也就堪堪脸熟的程度;倒是岳阔海和这具身体的本尊多有来往,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不知道凭借这份友情,能否抵消自赎之书的认知扭曲和精神干涉呢……”
眼见陆隐居然胆敢无视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的庞不戒勃然大怒:“怎么?你没听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