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关门声咣的一响,多萝西站在玄关处,扶着墙深吸了一口气。她刚刚跑得太匆忙,膝盖处渗血的伤口摩擦拉扯着裤子面料,令她感到一阵钻心麻痒的疼。 或许蜘蛛侠只是想表示关切地询问一下,并没有什么深意与恶意,但她现在对这个话题的敏感程度远超出她自己的想象,多萝西懊恼地皱眉,为自己不礼貌的行为。 她抬头看表,发现已经五点多了,来不得唉声叹气,她要快去处理伤口,准备晚餐,吃完饭后把作业搞定。 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她一人,安静地令人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直到夜幕降临,忙碌忐忑的一天终于迎来终幕,多萝西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准备睡了。 今晚的夜空中乌云密布,没有朦胧月光透过窗倾洒在地板上,此时的房间黑得令人感觉压抑。 她想要打开夜灯,角落与衣柜里潜匿着的黑影们却悄悄睁开眼睛,多萝西不经意颤抖起的指尖令他们动了起来,手脚并用地扭曲爬向床边,动作缓慢却诡异,嘴里咯咯地怪叫着,长而尖锐的指甲划过地板,带起一阵尖锐声。 多萝西猛地钻进被子,寒毛耸立,簌簌发抖地死死蜷缩成一团,根本不敢探出头,因为她知道一旦掀开被子自己会撞见什么。 她手忙脚乱地急切摸索着枕头下的手机,颤抖而冰凉的指尖哆哆嗦嗦地狠触屏幕,她根本没看清自己选了什么歌曲,就将耳机非常粗鲁地戴上,紧紧捂住耳朵。 钢琴曲带着安静而轻柔的旋律缓缓响起,一时间那些晦暗惶恐嘈杂尖叫都被抛出脑海,她站在赤脚踩在空旷的广场,鸽子们洁白的羽翼煽动着阳光,远方古老钟楼在旖丽晚霞的映衬下敲响。 夕阳的温暖余晖抚上裸露在睡裙外的肌肤,多萝西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直到音乐结束——眼前的这个幻境破碎般凋零消散,她连忙掀开被子,趁恐惧没有再一次盘踞她的全身,打开了床头的落地灯。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床边,令她看清枫木地板上那些诡异杂乱的划痕,额角冒出的冷汗打湿了凌乱贴在脸颊的几缕金发,多萝西心有余悸地缩在床头,狼狈地抬手扯下耳机。 她再次高估了自己对恐惧的抵抗力——恐惧令她不需要借助音乐来创造幻境,它不经意间就放大了她的能力,令她潜意识创造出那些可怕又晦暗的东西。 她应该习惯的,这是无时无刻潜伏于脑海里的梦魇,一夜无梦就是她最大的奢望。 但多萝西仍控制不住四面八方涌来的恐惧——害怕黑暗,害怕失去家人,害怕自己的变种能力,害怕被发现,害怕从别人眼里看到惊骇与厌恶。 尤其今天在琴房的那件事,她虽认为那只是她想太多。她的变种能力弱到可以忽略不计,连遇到抢劫犯都不能保护自己,帕克不会察觉出什么的——大不了她从此见到他就绕路走,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再不接触就没问题。 反正这件事不是她第一次做,这没什么,多萝西在心里安慰自己,努力勾起嘴角,牵强的笑容带着苦涩,但这仍然无法打消恐惧。 昏暗恍惚的光照亮了床角,多萝西告诉自己,去想想好的事情。去想念玛丽外婆,想念她温柔的摇篮曲,想念她轻拍在后背的手掌,想念她落在额头的晚安吻。 她在被窝里抱紧双膝,灯光洒在她抖动的长睫,就像濒死的蝴蝶煽动翅膀,在不知不觉中陷入睡神沙人的怀抱前,她在心底祈祷着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但令多萝西感到意料之外的是,新的一天,她遇到彼得·帕克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吧? 上学时的校门口早安,走廊上的偶然撞见,数学课的前后桌,课间时间的热情搭话。 ……多萝西真的开始惶恐了,这个人怎么连绕道都甩不掉。 终于到了中午,噪杂攒动的学校食堂聚满了尽情享用美食与午休时间的学生们,多萝西端着盘子缓慢走着,躲避着沸沸扬扬的人群,打算找一个角落坐下。 食堂人这么多,帕克应该不会找到自己,多萝西这么想着,紧绷的身体刚放松下来,却没料到抬起头迎面走来的人——又是一上午已经遇到四五次的帕克。 对方见到她眼睛一亮,抬起手看起来准备打招呼,多萝西脚步微顿,当机立断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装作没看见。 她拿起面包牛奶,将空盘放到回收处后脚步匆匆走出食堂,慌慌张张得像身后有什么可怕怪兽在追赶她。 彼得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溜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尴尬举着的手连忙放下,四处瞅了瞅没人发现,这才沮丧地抬腿走向好友内德所在的桌子。 “嘿哥们,今天这是第几次被无视了。”内德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心里不好受吧。” 彼得拐了他一下没说话,坐在那撑着下巴,非常不解地问:“她完全无视我,也不和我说话,为什么?” “人家也确实没有理由一定要和你说话呀。”内德不以为然地说。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彼得沉默几秒,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你这是在追求斯坦吗?”坐在一旁的米歇尔嚼着披萨,口齿不清却语出惊人。 彼得吓了一跳,托着的下巴差点嗑到桌子上,立马回头反驳:“谁说我在追求她了?!” “那你为什么偏要和她说话呀?”内德也承认了米歇尔的说法,“你不喜欢她?” “嘿这完全是两码事好吗!为什么我和她说话就是喜欢她,难道我就不能因为别的原因吗?” “什么原因?”内德和米歇尔异口同声地问。 彼得僵住身子,当然是为了确认斯坦究竟是什么情况,他的蜘蛛感应不会无缘无故提醒他,她有危险,或者说她的某种特殊能力很危险。 ——但这件事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他不能泄露对方的秘密,只好嘀嘀咕咕地道:“……我不能说。” 内德和米歇尔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彼得明明暗恋斯坦却嘴硬不肯说,企图欲盖弥彰,还不是一下子就被他们俩识破了,天真。 “哥们。”内德觉得自己应该帮帮彼得,虽然他也没谈过恋爱,但谁叫他们都是派对舞会被嘲笑的难兄难弟,只能互帮互助了。而且自从丽兹转学之后,他一直担心彼得没能走出来,现在知道他又有了喜欢的人,他由衷为彼得感到开心。 内德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你的计划不行,接近女生哪有像你这样胡搅蛮缠的围堵方法,你应该循序渐进。” 彼得满脸问号。虽然微妙地感觉到对方和他说的或许不是同一件事,但还是连忙坐直身子,虚心求教。 “首先你们得互称名字,而不是斯坦和帕克。”内德说,“并且对方现在的态度很明显,她不想与你接触,那你应该好好反省下自己,是之前惹她生气了还是哪里做得不好?想明白后道歉,再去接近她。”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先成为朋友?” 内德点点头,一旁的米歇尔吃完了披萨,拿起纸巾擦了擦手,冷漠地甩下一句话:“两个屌丝。” 彼得对于米歇尔的评语熟视无睹,他恍然大悟,内德说得很有道理,先拉近距离,了解情况后帮助她,“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和她做朋友?”他问。 “……好吧彼得,这你可难倒我了。”内德怔了一下,随即苦恼地皱眉,“我现在才发觉斯坦很神秘,她,该怎么形容……” “就好像不像是我们的同学。”米歇尔接道:“没人知道她喜欢什么,没人知道她住哪里,不参加任何派对和返校季舞会,不爱说话,没朋友。” 她撇了眼彼得:“我们之前还能在食堂看到她,托你的福,她现在连食堂都不呆了。” “她喜欢小提琴。”彼得下意识地说,内德和米歇尔倏尔盯住她,但说出口的话没办法停下,他喃喃地压低声音,“……我也知道她住哪。” 整张桌子突然安静了几秒,内德瞪大了眼睛震惊喊道,“你跟踪她?” “不不不怎么可能!”彼得急忙手忙脚乱地捂住内德的嘴,慌张解释,“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是碰巧!碰巧知道的!” 内德呜咽着扒开那只手,他不敢置信地瞅着彼得,喘着粗气,“好吧,先不这件事。你连对方的喜好都知道,那你还在担心什么,直接去找话题呀!聊天呀!” “她根本不理我!”彼得耷拉着肩膀,“你刚刚不是也看到了吗!” “那就道歉。”内德信誓旦旦地说,“不管怎么样,道歉就对了。” 彼得迷茫地眨眨眼睛,虽然他没弄懂其中的关系,但是他难得被内德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哄住了,“道歉?” 内德一脸高深地点头。 “好,我知道了。”彼得站起来,伸出拳头捶向内德的肩膀,他神色严肃,如图将要步入战场,视死如归,“谢了兄弟,我现在就去道歉!” 内德看着他举起托盘转身就跑,矫健的身影穿梭在食堂,很快就被人影遮挡住看不见了。他不得不收回目光,握紧拳头露出肯定的微笑。 做得好,内德。他对自己说,又是深藏功与名的一天。 一旁的米歇尔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 而对彼得的计划一无所知的多萝西,正独自坐在空教室享用难得安静的午餐时间。她静听着走廊的杂乱脚步声,不知道在想什么时,握着酸奶瓶的手却猛得一抖,拉回了她的思绪。 多萝西沉默地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叮。”摆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她微不可查地紧张起来。 低下头,亮起的屏幕显示收到一封新短信。 多萝西,教授说你也许会想与他聊聊,放学后我和旺达去接你,可以吗? ——皮特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