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狠狠地打在地上,盛夏干燥而烦闷的空气让林梓彤失去了对坏脾气的抵抗,整个人蔫儿在了那里。 “可是我跟广杰还没结婚,现在就搬去他那里住也不合适……住酒店如何?” 宫思年思索了一下,说:“酒店也不合适,毕竟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那怎么办?”林梓彤有些紧张。 “有朋友家可以借住一下吗?” “没有。”林梓彤小声地吐出这两个字。 宫思年立刻想抽自己耳光,林梓彤要是有朋友家可以投宿,至于跑来黎明咨询租这么多亲朋好友参加婚礼吗? “你当时说的对。”林梓彤低着头,搓着衣角说:“我在我们学校就是个笑话。” “不不不!”宫思年赶紧摆手,说:“我当时就想激怒你弟弟,那些话你别忘心里去。” “没有,”林梓彤摇摇头,说:“你说的全都对。我弟闹过之后就是个笑话。虽然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素质都很高,大家并没有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旁观,而是给予了我许多帮助,可是我不喜欢他们带着同情来安慰我。我知道我就是个笑话,所以我自尊心作祟,跟所有人都不怎么来往,毕业后就更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了。我讨厌别人的同情。 “其实我家最可怜的是我姐,她学习没我好。所以初中毕业她就去南方打工了,所幸在那边认识了一个不错的男孩子,两个人也都快谈婚论嫁了。男孩子家里是男方本地的,但是父母也是老实本分的人,没什么权势。我弟觉得比起我这个穷学生,我姐那边的油水更多,就跑去了南方吸我姐的血。后来没过一年,那个男孩子就跟我姐分手了…… “我姐难受,但也理解,谁摊上这么个弟弟都不好嫁人,所以我姐就回老家了。村里人以为我姐是被男人玩够甩了,也没人给我姐说对象,我姐已经35了,到现在也没结婚,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当时我一边在拜伦医药工作,一边写论文准备毕业。本来自己的压力就大,我家的四口人还隔三差五来找我。我爸妈就想让我给我弟介绍工作,让他也在A城扎下根来,未来老两口都来A城生活,可是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我弟也常来找我,一来就谎称我爸生病了,我知道他就是想要钱去赌;后来我姐也来找我,她来就是抱怨生活。那段时间我又要准备博士毕业都快疯了…… “拿到博士学位以后,我正式入职。薪水不错,我就马不停蹄地搬了出来,户口也顺利的落在了本市。我害怕,害怕重蹈我姐的覆辙,如果我谈恋爱了,结婚了一定不告诉家里人。所以我拼命赚钱,拿到第一笔年终奖金的时候,就把年终奖的十万块钱全部打给我姐,跟她说我决定跟家里断绝关系,这笔钱就是给父母的补偿,我不想再被这个家吸血了。我让我姐等着我,等有一天我在这座城市扎了根,就把她接过来,生在那种家庭,女孩子为什么就得承受这么多不公平? “我一直死读书,因为除了读书我什么都不会,颈椎一直都不好。后来慢慢有了些积蓄以后,我就去健身房办了张健身卡。有钱了,就希望自己也能活的跟本地人一样,我也学他们健身,去美容院做头发做护理,找驴友一起登山、徒步,我想活的像我自己。后来就在驴友的登山俱乐部认识了陈广杰……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喜欢我,以为他对我的好只是因为他人很好而已,直到他表白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竟然会喜欢我!项思思,可能你都理解不了,我被人告白的第一反应是退缩,因为害怕,怕自己配不上他,也怕自己受伤害。其实即便到现在,我都是自卑的…… “后来我们交往了两年,这两年里我才慢慢认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只有这两年才是真正的为自己活着。我不知道是我姐拿什么说服了家里人,还是我搬走以后他们找不到我,这两年多里,他们真的再也没有来打搅过我。然后,两个月前,广杰就求婚了。 “广杰求婚才让我真正感受到其实我也能获得幸福。获得了幸福,人就会一点一点变得贪心,想让这些幸福能更多更紧的跟自己粘合。其实我弟找到我,我一点儿也不意外,也许这份幸福本就不属于我,偷来骗来的幸福,终归是会被还回去的……” 林梓彤一口气说了好多从未跟任何人提起的心里话,在以前她会觉得说出这些话是揭开自己的伤疤给那些毫不关心的人看里面的血肉构成,是对自己的二次伤害。可是今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是想倾诉,将这些郁结在心头多年的烦闷一股脑倾倒出来。眼泪也跟着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不会,是你的幸福就是你的。”宫思年伸出手,握住林梓彤攒成拳头还在颤抖的手,说:“幸福就是要争取,争来抢来,先好好享受再说。别觉得自己不配,我觉得你配得起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 “不要安慰我了。”林梓彤苦笑着摇摇头。 “我没安慰你。我也是这样活着的。”宫思年说,“没有人的一生都会一直幸福,能享受片刻就是片刻。如果最终会失去,也坦然面对。我不喜欢逆来顺受的人,命运都是靠自己改变的。” “你才多大,就一生一生的。”林梓彤突然笑了起来,说:“小孩子就是这样,动不动就一生。一生长着呢,真理不会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能让你悟到的。” 宫思年被突如其来的吐槽打了个措手不及,随即也跟着林梓彤笑了起来,这个瞬间她突然有点了解林梓彤了。 妈妈说的对,果然每个人的现在都是由过去组成的。 “走吧!明天还要去大使馆送签呢。”宫思年对林梓彤说。 “去哪儿?” “住我家。” “好。”林梓彤也擦了擦脸上挂着的泪珠。 婚礼的当天,黎明咨询的全体员工几乎都来了,包括项羽升和许久不露面的总裁聂明皓,似乎大家都对这场虚伪的婚礼十分感兴趣。因为陈广杰父亲的关系,特别提出这次的婚宴不收任何礼品和红包,所以这也让林梓彤大喘一口气,不然这笔费用可真承担不起。 婚礼的会场选在了东城区的世纪蔷薇酒店,世纪蔷薇是近几年才落成的新酒店,装修风格是美式田园风。配合林梓彤和陈广杰的性格,整个会场布满了明黄色的色调。大而通透的玻璃窗上挂着白色的铃兰花,墙壁是明艳的黄色,墙上也挂着黄白相间的花。宾客的桌子没有采用传统的圆形,而是长条的桌子。桌子上铺着白色的桌布,装点的马卡龙、糕点、果盘都用的是黄色和白色,宾客的椅子是透明的塑料椅和那些晶莹剔透的酒杯呼应,甚至新人的舞台也是黄色和白色。 这场婚礼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只是走进会场,就能感受到新人们对新生活的向往和新人性格的明媚。 这是一场洒满阳光的婚礼。 宫思年陪着林梓彤在世纪蔷薇酒店定的房间里梳妆打扮。林梓彤的鱼尾婚纱将她衬的像条人鱼,配合她冷艳的面容,仿佛是一位高贵的公主。宫思年到最后也没抛弃粗框眼镜和波波头的假发,毕竟合同里明确规定了伴娘不许比新娘漂亮。 林梓彤没有父母出席,宫思年陪着林梓彤走完了所有的流程,看着她嫁给梦寐以求的爱情,心里感慨万千。陈广杰一如林梓彤说的那样,就是个内心没有丝毫阴影的阳光少年,嫁给这样的人,总有一天能驱散林梓彤心中过去二十多年里的阴霾。 宫思年端着五个小酒杯,跟伴郎一起陪着新人夫妇挨桌敬酒。伴郎是陈广杰在澳洲留学时的好基友,陈广杰叫他宇飞。不知道是不是有海外背景的人都喜欢健身,伴郎的胸肌简直让身为女生的宫思年都自卑了。 到了聂明皓和项羽升这一桌时。 “我看思思也在台上也哭的不行。”聂明皓摸着宫思年的头,说:“什么时候也能喝上你的喜酒就好了。” “思思还小呢。”林梓彤从宫思年拿着的托盘上端起一杯酒,递给聂明皓,假装数落的说。 “这是我舅舅。我爸妈赶不过来。”宫思年赶紧跟陈广杰介绍。 “舅舅好!”陈广杰赶紧端起酒杯,敬酒。 “好好好!一个好小伙子。”聂明皓拍拍陈广杰的肩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你要好好待我们家梓桐,我可是看着她俩长大的。”聂明皓笑呵呵地把酒杯递给伴郎,眼神里有了一丝惊讶,但随即立刻调整了表情。 伴郎倒是毫无察觉,接过杯子,放在了宫思年端着的托盘上,重新倒上酒。然后四个人向另一桌移动。 宫思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关山月!关山月看到宫思年的时候好像没认出来,只顾着跟陈广杰拥抱,两个人仿佛很熟的样子。 “这是我发小,关山月。”陈广杰给林梓彤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