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笑歌都自诩自己是个现代人,有着超越古人千年的知识与智慧。因此,潜意识里或多或少从未把这些古人看在眼里过。 可事实呢? 没错,她是有跨越千年的眼光与金融专业知识,可其他的,她一点也没有比这些古人高明到哪里去。实际上她在与人斗这方面,根本是白痴一个。 从前在现代时,她一毕业就开始做交易,根本没有经历过办公室政治。更何况,在这个社会整体运行效率低下,内耗严重的农业社会里,她就算在现代有那些幼儿园般的斗争经验也没什么用。 她应该提前意识到的不是吗? 这古代,这大赵朝,虽然还算是农业社会里工商业发展水平很高的时代,大概有古华夏工商业的巅峰——宋朝的水准,但仍然比现代落后许多,社会整体富庶水平更是完全不能与现代相提并论。 当整体社会资源与财产稀缺的时候,人与人的争斗就会变得愈加激烈。就好像蛋糕只有一块的时候,分蛋糕的人却有那么多,那么参与分蛋糕的人就不可能还保持风度的温良恭俭让。他们会想尽各种办法去维护自己的利益。自然各种权术、阴谋也会比现代发达许多。 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宅斗、宫斗、政斗莫源于此。 皇后只有一个,而妃子那么多,不斗怎么行? 斗得多了,斗的水平也就水涨船高了,杀人于无形的本事也就有了。 就算当日没有火灾,笑歌没有把未完的手稿遗留在小院中,邱老爷子恐怕也一样有的是办法赶走她。 一切的一切都怪她自己太愚蠢大意,她早应该想到,从她进入小院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是邱老爷子的眼中钉了。小院的头领只有一个,她想帮义哥操盘铜钱黑市,她想革新金杏楼,哪一样不是触动邱老爷子的切身利益?他难道还会笑着拱手让贤,与笑歌并肩同进吗? 邱老爷子没有明刀明枪的向她宣战,不代表一切都会一直风平浪静下去。 现在回头责怪自己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 笑歌想得入神,没有察觉到徐午年已经把车停到了许家门口。 他见笑歌没有下车,隔着车帘叫了两声,“许三娘子,许三娘子,到了。” 笑歌回过神来,掀帘下车,心想,阿诚既然说大老板还没有拿定主意,那么事情就大有转圜,她得先找大老板辩白一番,再想法解决金杏楼内对她不利的流言。 她叫住徐午年,“徐午年,你回去帮我给阿诚说一声,请他代为……” 话说到一半,她却猛然收口,疏忽间脑子转得极快。 等等,大老板义哥难道对这一切都全然不知?他让她进入小院之前难道就完全没想过邱老爷子的立场与反应吗?笑歌自己从前长期在现代那种单纯的证券交易界工作,没有太多人际交往与争斗经验就算了,可义哥一手创立金杏楼,在这益州城的铜钱黑市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难道会一点不清楚此中乾坤?还需要笑歌去辩白吗? 笑歌稍微一想都能看透邱老爷子的把戏,何况大老板? 再想深一层,阿诚与她许笑歌的关系是有多好,凭什么他会这样维护她,透出口风给她?还特地说大老板没有拿定主意。 所以,找大老板是没用的。 说不定大老板当初放笑歌入小院,就存着让她搅局的心。邱老爷子的势力在小院盘根错节,大老板一方面对他极为依仗,另一方面却又怕他挟功自重,太过坐大。寻常人自然难以撼动邱老爷子的地位与势力,但笑歌不一样,她不仅有不输于、甚至大为超越邱老爷子的实力,而且不按常理出牌。放这样一个异人进入小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笑歌能压制邱老爷子,与他分庭抗礼固然好,就是一番争斗之后被赶出去,那也是对邱老爷子的一个警告。 这笔账怎么算大老板都划算。 今日阿诚之所以透露给笑歌,多半就是在大老板授意之下。 邱老爷子是金杏的功臣、元老,不能无故打压,所以大老板绝不会无端替笑歌出头,但他也绝不乐见笑歌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邱老爷子压着打死,所以给她点提示。至于这之后的事,他就坐在一旁看戏了。端看笑歌有多大的本事了。 徐午年见笑歌话说到一半,又突然停下半天不出声,不解的问,“许三娘子,你叫我带什么话给阿诚哥?” 笑歌摇摇头,“不用了,没什么话,徐午年你回去吧。” 说完,她推门而入,并没有多余的吩咐与解释。 徐午年看着笑歌一副神思在外的样子,不禁摸摸自己后脑勺,这些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花花肠子真多,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话说一半又不说了。好好的做个小娘子绣绣花就算了吧,没事琢磨什么金杏楼的事。怎么能裁人呢?要不是靠楼里兄弟多,众人拾柴火焰高,金杏能够有这般红火模样?不就贪几个小钱吗?连大老板平素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偏这许三事多。 哎,徐午年叹一口气,算了,阿诚哥叫他好好跟着许三娘子,她就算有再多不是他也忍了。 徐午年跳上马车,马鞭一扬,回了,还是早点回去帮阿诚哥忙比较好,也不知孙大哥醒来没有。 而笑歌径直走回自己房间,继续思索。 若是大老板依靠不上,那么眼前摆在她面前的路有哪些呢? 一、扳倒邱老爷子,取代他作为小院的主事。 二、素手无策,就这样被邱老爷子赶出小院,乃至金杏楼。 她当然不愿意走第二条路,可第一条路太难太难。 现在邱老爷子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而笑歌手上的筹码呢? 她摊开双手,空空如也。 单只算计人心这一项,她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除非,她能抓住邱老爷子的什么把柄。 笑歌又从头到尾把进入小院以来的种种细细再回想了一遍。她能不能回小院的关键,是在邱老爷子,而不是在大老板。如今外面流言四起,大老板身为一楼之主,不可能舍弃那些兄弟而保笑歌。这可不比当初打了一个小猴之事了。 对笑歌来说,单纯的想法平息流言,只是治标不治本,必须要擒贼擒王,把邱老爷子一举拿下,之后的事情才好说。 但大老板都轻易动不了的邱老爷子,笑歌怎么拿下呢? 她扶额苦思。 良久,她突然灵光一现。是了,整个金杏上下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大家或多或少都要抽点油水,几乎已成成例,大概就连大老板都当做是给下面兄弟的福利,极少追究。 那么邱老爷子也不会例外,甚至,以他的位置来说,恐怕只会拿得更多。 之前笑歌看账本的时候,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但现在稍一回忆,便能够想起许多蛛丝马迹。 如果拿住了邱老爷子贪墨的证据,那么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笑歌兴奋的站起来,想到就做,冲出门去再找阿诚。 她要查账,仔细的查账! 见她风一般的跑出去,许月知在身后大喊,“小妹,你这刚回来怎么又往外跑?!出什么事了?” “阿姐,晚饭不用预我。” 笑歌只头也不回,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