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记不起来这些事也就算了，如今我既已什么都想了起来，阿爹已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认他又还能怎样呢？”

丘穆碣绪之前已经听闻过笑歌这几年失忆之事，但他此刻的表情却很有些古怪，他凝视笑歌半晌，“音结，你变了。”

笑歌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这一番话哪里让丘穆碣绪觉得她变了，她怕言多必失，只是低下头，故作沉寂的说道，“六年了，阿兄坟前的草都不知已长过多高，谁能不变呢？”

丘穆碣绪好一阵没有说话，然后也不知是不是已放下刚刚的话题，他另问道，“你还记得黑云吗？”

笑歌想起黑云是东吕达翰喂养的一只狗，忙道，“当然记得，它还好吗？”

“已经是只老狗了，现在不喜欢出来跑动，老在那儿趴着。”

说着丘穆碣绪饱含深意地望了笑歌一眼，“你知道他四条腿都断过，如今上了年纪越发瘸得厉害。”

笑歌当即想起黑云的腿当初是这么断的，那是被东吕达翰硬生生用手扳折的。

黑云是一条凶悍的猎犬，本来很得东吕达翰喜爱。可有一回它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东吕达翰呵斥过便记恨在心，不久竟趁东吕达翰逗弄它时狠狠咬了主人一口。

当时要不是他们几个苦苦求情，东吕达翰就直接将黑云摔死了。一只敢咬主人的狗，哪有活下来的必要？

不过他们即便救下黑云，东吕达翰也亲手将黑云的四条腿一一折断。

只是后来黑云养伤期间，东吕达翰却又时常拿着肉骨头去喂它，畜牲就是畜牲，慢慢竟也不记得自己的断腿之仇，只对东吕达翰又惧又敬，就这样成为东吕达翰最忠心的狗。

丘穆碣绪这个时候对笑歌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难道看穿了笑歌想对东吕达翰不利？

笑歌不敢贸然答话，只沉默不言。

最后丘穆碣绪道，“你就算长得再大，变得再多，你也是你阿兄的小妹，也算是我的阿妹。懂事些，不要让英毅在泉下还为你忧心。走吧，我送你回去，你伤还没好，走了这么久差不多该回营账了。”

接下来几日，东吕达翰几乎天天都来看看笑歌，笑歌也酌情表现出从别扭赌气到渐渐软化接受的情绪转变。

除了以失忆为借口外，她也斟酌着把这几年的经历避重就轻地给东吕达翰说过一些。反正就算她不讲，之后东吕达翰也会调查出来，而她这几年的行事实在与祁音结大相径庭，从她口中有选择地表述出来，总比东吕达翰自己听闻要好得多。

笑歌尽力模仿着东吕达翰记忆里的那个少女，又加上自己的观察揣摩，讨东吕达翰的欢心。

如笑歌之前所分析的那样，许家三口都落在了东吕达翰的手中，但东吕达翰没有将他们三人杀死，只是将他们软禁起来。

倒也不完全是对待囚犯的态度，毕竟东吕达翰之前就知道他们一行人一起从靖远军中逃出，笑歌又拼命前来营救许月知，而另两人也极力维护笑歌，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关系非浅。

又两日，笑歌终于争取到与许家三人见面的机会。

四人的状况都不算好，笑歌后肩上有差点要她命的箭伤，许月知腿上也被射伤，现在走路都是一瘸一拐，一只脚完全不能沾地。

徐老爹与小龙因着当时意图伤害东吕达翰，这两天也没少受苦头，被打得鼻青脸肿。

不过只要一家人都还活着，这些伤都不算什么。

然而哪怕大难不死，笑歌与她心目中真正的“亲人”劫后重逢，却也不敢全然流露情绪。

这是在北琅军中，在虎狼之窝里。

隔墙有耳，眼目众多。

可想说、要说的话又那么多。

譬如，许月知如何能取代笑歌出城犯险。

其实笑歌多少能猜到一些，许月知既然能不受迷药影响，反而将她和小龙迷倒，多半是从裴夫人给的迷药那里露出了什么马脚。

但具体的情形笑歌却不能追问。

因为那些药很可能就是她杀死东吕达翰最大的希望。以她的身手，笑歌根本不指望自己能从武力上动脑筋，哪怕东吕达翰再信任自己，再在她面前放下戒心都不可能。

所以这个时候更加不能与许月知讨论迷药相关。

哪怕他们说的是汉话，不是北琅话，也绝不敢胡乱多言。

东吕达翰身边多的是会讲汉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