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猎手至少也得了解羊群习性吧,阿爹你就教教我嘛,那些赵人两脚羊怎么斗来斗去把林州斗到阿爹手上的。”
东吕达翰笑着拍了拍笑歌的额头,“不要去学那些羊群的无聊本事,它们勾心斗角争得的就几根草而已,虎狼一来就通通成为他人口中肉。我的小音结应该是一匹狼。”
笑歌不死心,“可是阿爹什么都不教我,赵人里狡猾之人太多,要是我也上了当,着了道怎么办?”
“尔虞我诈永远是宵小末技,音结你要记住,只有手中的刀,胯下的马,跟随你的人,才是真正的依仗。只要足够兵强马壮,再多的心眼都能踏平无视。”
眼见东吕达翰不想说的再追问也无用,笑歌只得另换一个角度试试。
”嗯,我记住了。不过阿爹,难道赵人朝廷里就全是只会窝里斗的庸人吗?难倒就没有……”她顿了顿,“……就没有两只黑羊吗?”
笑歌想问,又不愿宣之于口的自然只能是那人。
谌一淮。
那个裴沁坚信就算所有人都放弃林州,他也会促请发兵的谌一淮。
那个笑歌心底再怨恨再痛惜,也不得不承认他不会袖手旁观的谌一淮。
而以谌一淮的家世权势智识手腕,只要他想,他真的竭尽全力,笑歌相信大赵朝堂上并没有多少人能真正阻拦他。
她怕的是,裴沁错了,她也再次错了。
笑歌面色如常地望着东吕达翰,只是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起点点忐忑,甚至畏怯。
她害怕从东吕达翰口中听到她不想听到的答案,又害怕听到那人正在力挽狂澜,她与裴沁都没有看错,他还是那个让裴沁甘心说一句“值得”的谌一淮。
东吕达翰不答反问,“你还记得有一年秋捺钵看见的山羊跳崖吗?”
“秋捺钵……木叶山那回?嗯嗯,我记得。”
“一群羊,只要头羊往下跳,后面的羊根本就不会思考,跟着也都往下跳了。赵人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下面便是有再多不一样的黑羊也无济于事。”
笑歌霎时被点醒。
她忆起西戎五州,当初黎源拓是如何从大赵手中将谌一淮辛辛苦苦谋算得来的五州抢回三州的阿诚与那些唐柳镇将士又是如何浴血奋战,却只因为主将姓伍就轻易断送了大好局面,放虎归山。
这一切都是因为官家为防伍氏余党再起,都是因为官家只念着把江山牢牢握在手中。
东吕达翰,乃至北琅王庭实在是将赵人看得太清。
如果宋氏官家想要放弃林州,那么谌一淮再努力,斗倒了再多权臣世家,恐怕也难以施救。
思及此,笑歌陡然想到裴沁通敌的传言,“所以阿爹,裴沁通敌的谣言也是你刻意放出来的?”
东吕达翰没有马上回答,他抬手轻轻捏了捏笑歌的耳垂,仿佛发现了什么更有意思的事。
笑歌没有带耳环的习惯,前身却是有耳洞的,那经年未带耳环的细小孔洞已快要长拢。
笑歌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但她控制住了自己,在东吕达翰面前她如履薄冰,半点不敢懈怠。
好在东吕达翰只略一触碰便松开手,他端详着那将近闭阖的耳洞,漫不经心地说道,“音结,你要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谣言,只有人们愿意相信的话。”
秋捺钵,就是秋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