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这位的身份,组织决定给予相对轻松的任务。任务时间为1954年,地点是高知县初次举办的夜来祭,目标是记录夜来舞表演。”狐之助机械地描述着任务的内容,香那也无心思索达成目标的方式,她的注意力完全被1954这个数字吸引。她在心里推算着,1954年,距今约246年的时光,是昭和时代,也是日本遭受原、子、弹轰炸的九年后,她无法想象战后重建的生活。但教科书中曾提到,吸取了欧洲的时尚潮流,日本的复健运动很到位。 既然无人倾听,狐之助便识相的结束了对话,“这是一些可能会派上用场的道具。”语毕,狐之助的身影渐渐消失,桌子上出现了一张写满字的纸,一台摄影机和一个像加大号的手表一样的东西,说是一个小巧的钟也不为过,在它们的下方压着一块上下分离的黑布。 香那拿起纸,原来是任务的详细资料,她用棒读的方式僵硬地念了出来, “1953年高知的商工会议会认为不能被同样位于四国徳岛县的阿波舞文化入侵,决定串联起民众与政府的力量,在次年8月10至11日举办为期两天的夜来祭……”过于冗长的文字介绍使她心烦意乱,她用余光扫视到,青年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她的话上,而是被那台摄像机勾住了魂儿。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香那像一只嗔怒的老虎,她咬牙切齿地询问道,文字从唇齿的间隙中逃散而出,带着戾气,传入青年的耳内。 青年并没有放下手头的工作,依然紧紧盯着摄像机,以平和的语调反问着,“高知县即是土佐,咱的家乡事还需要打听吗” “欸这样啊,你刚才说你的活跃时期是幕末,我以为你对之后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呢。”香那从喉咙烧到嗓子眼儿的斥责之情瞬间萎蔫,她试图打着圆场。 “送走龙马后,咱回到了本家……”这一回,他的音调彻底沉了下来,与初登场时的元气满满形成了格外的反差,香那意识到自己真的说错话了,便乖觉地闭上了嘴。 陆奥守摆弄起这台摄像机来,刚刚化形的他对于新事物的好奇心是浓烈的,他迫不及待地琢磨着它的用法。香那则双手捧起了这块巨大的表,观察着它的纹理,0-9的数字一圈圈周密地排布着,有部分已经磨得褪色,她初步推测这是个破旧的罗盘,通过转动指针来调剂年代与特定日期。完全没有人在意那块黑布,它也识趣地继续趴在桌上。 最后还是陆奥守率先打破了沉默,“准备好了咱们就出发吧。” 香那刚想应声附和,但看见他那及其夸张的衣着时,不禁皱起了眉头,“我这套通用的水手服还可以勉强应付,但你这身行头,走在街上绝对会引起不得了的骚动吧。”桌上的黑布终于受到了关注,香那像提起兔子的耳朵一样提溜起它——是一套正式的西装。对于西服,香那只在入学典礼仪式时穿过一次,虽然是租赁的不和尺码,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焕发。 组织贴心准备的西服,那就请你换上吧。”香那走出饭厅,并不是刻意回避对方的换装过程,而是去取他的本体刀。她双手拖着刀在地上滑行,有了地面的支撑省了不少力气,是实打实的铁,难怪如此重,她的认知十分浅薄,从分量上来看,它的确是把好刀。在她拼尽全力将刀拖回饭厅后,他也换装完毕了。 说实话,身着西服的陆奥守并没有那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不是说身材不相配,但就是有种微妙的违和感,虽不能以“呼之欲出的土气”概况,但看起来有些精神欠佳的样子,只能说是他还没有适应这身新的着装吧。如果硬要打个比方,那只能说,就像是给大型犬套上了毛衣吧。毕竟主意是自己出的,香那选择不如实相告,也不讲些溢美之词,尽可能地回避这个话题,她将刀递给他。 “你刚才也说了,地点是1953年的夜来祭,既然是祭典,就没有携带刀剑的必要。从你的角度来看,西服佩刀甚是违和,咱有枪就够了。” 这句话,再一次点燃了香那好不容易咽下去的怒火,虽然知道对方的分析很占理,但她就是不想每次被怼得哑口无言,于是她强行将话题扯回到西装上。她将翻译器切换为搜索图片模式,输入了“西装、风度”的关键词,最后赌气似的加了“幕末”二字。未等到图片加载出来,她便将显示器推到陆奥守面前,“让你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有风度的西服穿法。” 香那想要仔细观察一下陆奥守吃瘪的表情,却完全没有料到自己最后输入的“幕末”关键词占比巨大,一下子影响了玩笑的发展风向。她清晰地看见青年越发靠近的轮廓,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重重地一拍,“原来你是中意土方岁三的那种类型啊,都过了这么些年了,看来审美的标杆还是没有变啊。”香那一把夺过显示器,屏幕上满是土方先生的复原彩图与黑白的原图。现在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了。自己在尴尬的同时,还有些敬佩对方的豪迈心态,如果是香那的扶持者与对家的照片出现在网络上比拼,当然是希望自己的扶持者获胜,纵使己方输了,也不想让对家的照片污染了自己的眼睛。她一方面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抱歉,一方面也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对方的调侃,只得选择沉默。 陆奥守将这种沉默理解为少女的矜持,也没再追问。他转动着罗盘的数字对准指针,1954,8,10接着按下了藏在背面的启动按钮。 于是,颠簸的时代旅程开始了,香那依然低头不语,而陆奥守却对穿梭时出现在身边的齿轮与钟表感到格外兴奋。看着钟表指针的逆时针旋转,他用手跟着节奏比划着,并小声嘟哝着“还有多久才到啊”。 “よさこい(夜晚来临)——”巡游的花车缓缓驶过,领队的人喊着号子,身后是规模盛大的夜来舞队。花车的装饰十分艳丽,却并未挤占狭小的街道,可见经过了多少严密的把控。 “太好了,赶上了呢。”香那松了一口气,终于说了一句话,她轻轻拉了拉陆奥守的衣角,催促他打开摄像机录制珍贵的研究资料。 此时,香那总觉得鼻尖痒痒的,她顺着感觉指引的方向望去,发现自己正被一个小男孩理直气壮地指着。发觉对方的视线向自己靠拢,小男孩并没有赶到忌惮,反而直言不讳地向母亲讲述道,“妈妈你快看,那对情侣打扮好奇怪哦。” “西服与人字拖,很COOL哦。倒是旁边的那位少女,水手服有些刻板印象,在这样的祭典里,看来是真的很喜欢水手服呢。”年轻的母亲耐心地向自己的宝贝儿子解释着,尽管在香那听来,这种语气很勉强。 她无心顾及自己被古代人贴上土包子的标签,或是看成什么情侣,只想尽快录制完夜来舞回去交差。 “好像,没有画面啊。”陆奥守晃着屏幕调整着,香那无奈地接过来,看到了电量耗尽的不幸讯息。这摄像机虽然可以通过太阳能来进行充电,但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不断重复着的よさこい(夜晚来临)充分应征着这一点。 “它凉了,已经没有温度了。”她用食指圈着右上角亏空的电量槽。 “啊”陆奥守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寻求进一步的解释。 “电量耗尽,说白了就是,无法录制,任务失败。”香那放慢了语速,每一个词汇都比前一秒低沉了几度。 这样的表现在旁人眼里,更像是情侣吵架。不知不觉间,周围聚集了一大堆热心的高知县劝架同胞。由于人数众多,再加之浓重而热情的土佐方言,香那仿佛掉进了野猫洞,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她只得寄希望于身旁的犬系青年,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短话,人群便渐渐扩散开来,向一个方向打开通路。于是,陆奥守在前开路,香那瑟缩在他身后,紧跟着进入了一条小巷。 进入小巷,香那渐渐找回了状态,“稍微有些好奇,你刚才话语的内容,真是杀伤力惊人啊。”陆奥守停下脚步,回过头,露出了耿直的笑容,“其实没说啥,不过是带京都的友人回乡欣赏夜来祭,寻个落脚的地方。” 刚才只是一句简短的土佐方言,翻译成标准话语能有这样的长度香那是万万不信的,而那抹笑容,在她看来,越发虚假。她没有给出回复,继续凝视着陆奥守,直到把他盯得麻木了,才说出了实话,“只是询问找个充电的地方罢了。” “充、充电!”香那巧妙地绕开了陆奥守,向小巷深处跑去,背后,人字拖踩踏地砖的声音响起来。在巷子的尽头,LOVE HOTEL的霓虹字体闪耀着,将寂静的夜晚映照得无比的绚烂。乌龙,一整天都是乌龙,一个乌龙比一个大,现在连自己也掉进了乌龙茶里。 “我凉了,已经没有温度了。”她绷着脸转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的电量也耗尽了”他关心地问道。 “是的,我电量耗尽了,说白了就是,无法对话,只想回时间驻点静静。”香那从陆奥守手里夺过罗盘,按下了返回键…… 许久,视野中又是熟悉的四四方方的房子,香那随手拉开一扇门,没有任何变化的空荡的毛坯房,她已无心思考这些,趴到地上缩在墙角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