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被落日的余晖映染成云霞,山林深处,竹屋小窗,风从林间吹来,卷起丝丝凉意。 竹制的桌子,平铺开白色的纸张,一人一狐,手执一笔。 大手包裹着小手,一行一动,墨汁在纸上划出痕迹。 笔停字落。 镜连轻笑。 “你看。” “这便是你的名字。” 阿棠眼眸带着光亮看向那两个字。 “原来我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啊。”说完,她的眼睛弯成月牙,笑起来了。 她独自拿笔在旁边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地临摹着,想要自己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但写出来却总是歪歪扭扭的,她皱眉不解。 “别着急,慢慢来。”镜连宽慰她。 阿棠却抬起头看他,眼中有点点星光。 “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恩人的名字她都还不知道呢。 镜连低首看她,轻笑道:“想知道?” 阿棠老实地点头,十分乖巧的模样。 镜连便从她手中拿过毛笔,在那纸上挥洒。 片刻,他的名字跃然于纸上。 阿棠探头去看,觉得比她的要复杂。 “镜连。” “我的名字。”他这样对她说道。 “镜、连。”她一字一顿地读出他的名字,慢慢地嘴角扬起喜悦的弧度。 “阿棠也要学会写镜连的名字。” 她笑,如同那被染红的晚霞,那样绚烂。 镜连看着她面色一滞。 这样单纯的人,不该有那样凄惨的结局。 美好,总是让人在不经意间想要抓住。 与她相处,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转眼,已是两月后。 ——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镜连握住阿棠的手,写下这句话。 这世间感人至深的爱情有太多太多,可他却觉得都及不上这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随他念出这句话。 “执子之手是什么意思?”她仰头,满是好奇地询问。 镜连漆黑的眸子里是星光熠熠,他说:“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抬起二人相握的手,对她浅笑。 阿棠开心地用力回握住他,不一会儿又问道:“那下一句呢?” 下一句。 镜连怔了怔。 “与子偕老,是什么意思?”见他不答,阿棠又继续追问。 这本该是最美好的誓言,可是。 镜连又猛地咳嗽起来,白玉般的面颊都因用力过度而变红,阿棠赶紧用手拍他的后背,让他能够稍稍舒服一点。 阿棠的手小巧而纤细,拍在他的身上柔若无骨,动作那么温和。 他回身,捉住她的手。 “没事,我好多了。” 这个身子,终究是破败不堪。 为何原作中,小狐妖再没找到这个最初救命恩人,那是因为,他早已从这个世间消失了。 纵使他们当初真的在一起,可是,与子偕老却终是不能做到了。 阿棠侧歪着头看他,秀气的眉头都拧在一起。 镜连伸手,将其抚平。 “做什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笑起来多好看。” 阿棠扁着嘴,一脸不高兴。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咳嗽呢,还要喝那些黑乎乎又难闻的东西。”其实她很早就想问他了,只是,她涉世未深,又非凡人之躯,自然不懂,人有生老病死,生病要喝药,甚至病得重了,随时可能死去。 死对她来说太过遥远。 妖虽与仙不同,可终究也是不凡之物,就算不能成仙,修炼一场也有几百甚至更长的寿命,对他们来说,死虽然会经历,可到底与人类是短短几十年不可同日而语。 “阿棠。”镜连唤她。 “过来。”她靠过去,在他的怀里。 “你可知,人是什么样的?”他问她,声音很轻。 阿棠仰首看他,一脸认真:“就像镜连一样?” 闻言,镜连笑了。 “世间之大,人类之多,怎会都如我一样。” “那,他们都是什么样的?” 镜连伸手抚摸她柔顺的发丝,目光越发柔和:“人,有千千万万种样子,无一相同,纵是一株双生,也终还是不同,但只有一点,你定要记牢,那就是,人心险恶。” 阿棠不解看他:“什么叫人心险恶?” 她虽已活了两百多岁,可终究还是不通人事,就像一个少不更事的孩童,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 但他却不会烦她,他只想告诉她更多,让她知道的更多,就算那些东西有的并不光彩,甚至污秽,可他却必须要让她知道。 至少,在他离去后,她不会再像原作中那样误入尘世,被心怀不轨之人所骗利用,最终连性命都丢了。 “你看我,觉得好看吗?”他握住她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 阿棠双眼如月牙般弯起。 “当然,镜连是阿棠见过最好看的,比阿棠认识的所有妖都好看。”狐狸一族化形多美貌,无论男女皆如此,能被她认为是所见最好看的,镜连也不禁莞尔。 自然,这无疑是有爱屋及乌的嫌疑,毕竟喜欢一个人,你就会觉得他怎么样都好。 但他的皮相的确是世间少有的。 “如我这般长相的都有可能对你心怀不轨,你也想象不到,我的内心有多坏,因为你相信我,所以就算我把你骗去卖了你都不知道。”以身解释给她听,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阿棠眉头皱的深深的。 “可是,你怎么会骗我呢。”他救了她,还对她那么好,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娘亲,根本没人对她这么好过。 “我只是这样打个比方。” “我自然不会害你。” 一听这话,阿棠又笑了起来,仍旧不知险恶地开心。 镜连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将来,有一个同样长得好看,又救了你的人出现呢,你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对他好?” 林子胥,可不就是那个人么。 “那他不像镜连一样真心对我好吗?” 镜连摇头,带着认真看她。 “那、那阿棠就不会亲近他,更不会对他好。”说完,她又想了片刻,再加上一句:“阿棠只对镜连好。” 镜连终是敌不过她的天真无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颇有些无奈道:“随我继续识字吧。” —— 镜连身子恶化那日,他正被阿棠拉着去到灵台后山去看她的秘密之地。 灵台山后,在密林深处,竟有一处山洞,那洞中最深处是一块不大的天地,奇珍异果,鸟语花香,还有一深潭,谭水最外种着莲花,每到夜间伴着萤火虫的光亮静静绽放。 “我竟从不知,在这后山还有这样一处地方。”镜连坐于一块光洁的石台上,看着一旁的阿棠一脸喜悦神情,他也禁不住弯唇。 “那是自然,这里啊,可是我们的风水宝地,灵气很足哦,平日里都被法术掩盖,寻常人自然找不到的。”这也是她家族修炼的场所,如今这处只剩她一人,所以再没旁人来了。 “你忘了,我可不是一般的寻常人。”镜连笑看她,有意出言调侃。 他说得倒也是实话,自幼被送来这里修身养气,随师父修行道术,就是为了这灵台山的灵气,父皇母后期望他能活得更长久。 只是他底子太弱,纵是调养这么久,还是不经折腾,而他性子也养成喜静沉稳,平日里,除了看书研究道术,就是在山前与几个小妖切磋道法,后山,却从未来过。 “说起来,我师父云游已过三载,他仍在时,理应到过后山,按说不应察觉不到此处。” 说到这,他笑的有些故意:“你要小心了,若我师父回来看见你,可能会将你降了,捉去炼丹药。” 明显是刻意吓唬她。 阿棠倒也不恼,只一本正经道:“我才不怕,那个白胡子老头以前还给我吃过烧鸡呢,他笑起来眯眯眼,一点都不像坏人。” 镜连闻言,稍显压抑。 “你认识他?” “认识,比你年纪还久呢。” 镜连一听,朗声笑起来。 阿棠怔在那里看他,目光有些呆呆的。 “怎么这样看我?”镜连停住问她。 “我只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笑。”这样愉悦,肆意的笑。 她的话让镜连也顿了顿,可还不等他有何反应,就又听她有略带激动的喊道:“你快看,中间那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