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如利刃,划破众人的皮肤,哀嚎声顿时四起。 在这样的混乱之中,还能保有一丝清醒的也唯有在战场出生入死过多回的宁怀义了,只见他以手臂护住眼前,厉声道:“大家都不要乱,保持阵脚。” 这风来的太过邪乎,连他都很难抵挡的住,难不成,这谭子卿还会妖法? 正想着,忽觉手臂一痛,原是被风割伤了衣衫,有血渗出,他忙收回手,侧转过身,幸好没伤在手腕,否则可要难收拾了。 “谭子卿,你使得这是什么妖法,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枪的打。” 一众家丁士兵已倒下大半,除他之外皆伤势严重。 “啊……” “大哥。” 宁怀义一听这喊声忙收回身奔至宁怀礼的身侧。 “大哥,你没事吧。” 宁怀礼脖子上被割了一刀,似乎割到了静脉,鲜血直流,倒在宁怀孝的怀中。 “救、救我……”宁怀礼抓住宁怀义的手,一脸惊惧,他还不想死。 宁怀义当即弯下身,从袖口撕下一块布料堵在宁怀礼的伤口处,见那伤口颇大,怕是不好止住血流,不由皱眉唾骂道:“他娘的,真是邪门。” 刚抬头对宁怀孝道:“三弟,此处不宜久留,你带着大哥先去治伤,我留下……”话还未说完,他就惊讶地看向四周,发现不知何时,风已停了,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兄弟三人,其他人却好像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难不成真是见鬼了? “二哥……” 宁怀义抬手止住宁怀孝的话,站起身来,目光打量了一圈,并未发现谭子卿的身影。 “谭子卿,你出来。” “别以为你在这里装神弄鬼,我就会怕你。” 他喊了两声,却无人应答。 “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是不是……见鬼了?”宁怀孝小心地靠近宁怀义,最后三个字说的极为小声,他有些忌惮地看向四周,总觉得下一刻就会从哪里跳出什么恐怖的东西来。 “什么见鬼,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就算有,也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宁怀义一把甩开宁怀孝的手,冷哼着说道。 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死在他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若是真有鬼,那怎么不见他们来找他报仇。 鬼?哼,一定是谭子卿那厮在作怪。 “谭子卿……”正要再出声大骂,忽然眼前情形一遍,明明是夜晚,却突然显出白日景象来。 地点仍是在相国府,可却又不是在谭子卿的小院中。 而他再转身,却发现他们兄弟三人只剩他一个,他四下找寻也不见他们的踪影。 —— “我的皎皎,可让我想死了,快来让我亲一亲。” “嗯~太爷真是坏死了,这么久才看人家,人家才不依你。” “皎皎不依我要依谁,你不就喜欢我这么坏么。” “你不是有了婶子吗,干嘛还来找我。” “她那样的庸脂俗粉哪能与你相比,好皎皎,我心里想的念的可当真只有你一人啊。” “哎呀,不要嘛~~” ……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宁怀义眉头一皱,眼前的画面也变了样子。 是他父亲和他儿媳沈皎。 老太爷一脸急色相地扑倒娇媚的少妇,少妇一副欲拒还迎,二人一番亲亲我我,就直接顺势倒在床榻间。 接下来画面一转,又变了另一番景象: “好侄媳,快点脱了让大伯看看。” “你光让人家脱,你怎么不脱。” “好好,我脱,我脱。” “你看,我都脱了,你也……” “真讨厌,人家依你便是……” …… 这次是他大哥和他的儿媳。 他就好像置身于一个镜外一样,能够看见里面的影响,但是却不能参与其中,他们似乎看不到他,而他也不能出言阻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瞬息间,画面又变了几变,无一例外,全是沈皎与其他男子私会的情形,不止是他父亲和兄弟,还有他的小儿子,侄子。 再然后,他又看见了府中其他人之间的秽乱之事,他的夫人,他的嫂子,还有一众侄女,全都牵扯其中,全府上下简直淫&乱不堪。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父亲和兄长私底下有一些隐秘之事,却也未曾多想,只以为他们不过是女人多了些,却未曾想,府中上下居然乱至如此境地。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他的那个儿媳沈皎,居然与府内众多男子都有关系,甚至连他都被其所惑。 可还没等他多想,画面再度变了。 黑漆漆的房间里,不时有咳嗽声传出,他一眼认出,这是他父亲的房间。 视线投至床上,不知何时,他父亲已是面色青灰,双眼凹陷,喘息间都有些困难。 这是,生病了? 忽然鼻间一股恶臭传来,原是他父亲掀起被子,跌落下床,趴在地上往前爬动,他骇然发现,他的下半身已然腐烂,白色的亵衣被流出脓水沾粘在腿上,呈现黄褐及浓黑颜色,而他露出来脚踝处已成一滩腐肉,皮肉已烂,还在不时地渗出血水,那难闻的气味就由此发出。 他慌忙往后退,才发觉自己并不在其中,可是刚才那真是的感觉让他几乎忘记自己实际身处何处。 “不好了,不好了,大爷他也……”下人的声音传来,他慌忙看去。 见他兄长也与他父亲一样的症状,转瞬间,整个府中有十数人染上那不知名的怪病,有轻有重,一时间,相国府内恶臭熏天,就是用香薰都遮掩不住,请来的大夫们都束手无策,最后只给出统一答案,准备后事吧。 他正疑惑着怪病缘由,眼前就出现了打扮一新的沈皎。 身姿曼妙,模样似是越发娇媚了。 只见她对着菱花镜描眉,染唇,最后对着镜中的美人轻柔一笑,而后从首饰盒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玉净瓶,摊开手心,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 “我终于报了仇了,宁府上下众人皆以毒入脏腑,尤其是那老东西,这会儿怕是连话都不能说了,呵,真是活该。” “娘,您看到了吗,女儿给您报了仇,现在,女儿可以去找您了。”说完,她双眸微眯,将手心的药丸放入口中,猛地一仰头,吞入腹中。 过了一会儿,她就瞳孔放大,嘴角溢出一抹黑血,最终笑着倒在梳妆镜前。 是她害了府中的人?宁怀义似是明白了什么,刚要动怒,就见眼前白光一闪。 他站在正厅外,由走廊处开始,一直延伸到他面前,一地的尸体,有男有女,全是府中的下人。 他慢慢往前走,看见了熟悉的人脸。 一股扑鼻而来的恶臭让他险些要吐出来,他的夫人,女儿,儿子,兄长,嫂子,侄女,还有他的父亲,全都躺在那里,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身子腐烂,腐水流淌了一地,甚至还有蛆虫从中爬出,招来了大批的苍蝇。 尽管是在战场厮杀过来,见惯了各样尸体,可他还是被眼前的情形给恶心到了,酸水瞬间反胃上来,吐了一地。 最后,他整个人都手脚瘫软,但他还是挣扎着慌忙往外逃去,他只想快点远离这个地方,走得越远越好。 正在奋力狂奔着,忽然间,眼前画面再度变了。 只不过,这一次出现的不是什么恐怖场景,而是在谭子卿的小院中。 他似乎,又回来了。 宁怀义跪倒在地,按住自己的胸膛,不停地喘息,慢慢地平复心情。 他,他方才见到的那些都是……什么? 正拧眉思索着,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他猛地抬头看去,就见一袭青衣的谭子卿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他右手用力向前一挥,却未曾触碰到他分毫,再看,他仍旧站在那里。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看到那些假象?” 闻言,谭子卿只是轻轻摇首,怜悯地看着他道:“你以为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假象?” “其实,那些不过是还未发生的事。” “那就是你们的下场。” 宁怀义眉头紧皱:“胡说,那都是你的妖术,你想以此来迷惑我?休想!” “人心最深处最邪恶的欲&望可以将妖物招来,但罔顾伦常,没有礼义廉耻的世界,就是妖都不愿掺与其中。”说罢他又看着他摇了摇首。 “真是可怜又可悲。”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宁怀义忙出声质问道:“你别走,你将我大哥和三弟弄到哪里去了?” 谭子卿顿住:“他们?” 只是笑了笑,再未言语。 他走出院子,抬手轻轻挥了挥,似乎破开了什么屏障。 一抬眸,就见到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 他顿了顿,向她走了过去。 伸手,轻拨正她凌乱的碎发。 “先生……”宁蓁怔怔地看着为她抚平额前乱发的人,连喘息都忘却了。 “你回来了。”他轻声道。 宁蓁呆呆地点头。 “先生,我听说父亲和二伯他们带人过来找你,你……没事吧?”半响,她如是开口,只是神色间有些微的慌乱。 谭子卿低眉轻笑。 “为什么不说实话呢,你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些。” 闻言,宁蓁身子一僵,心跳骤然加快。 男子微凉的的指尖轻划过她的侧脸,而后,抬起她的下巴,他眼眸幽深,静静凝视着她,令她心慌,他说:“乖,告诉我,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我……”宁蓁只觉自己的舌尖像是被打了结一样,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弯弯眉眼,柔声道:“看到了什么?” 似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她的脊背上爬,令她有些不寒而栗。 “我,我看到,看到你……” 他双眸眯起:“嗯?” “你,你吃了他们……”终于她颤抖着说了出来,说完就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他,眼泪在那一瞬间就流了下来。 许久,未听到他的回话,好半响,她才缓缓地睁开眼。 只听到一声低叹。 而后有什么气息靠近她的脸,吓的她立马又紧闭双眼。 他的气息打在她的面颊上,让她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她好怕,他会不会也吃掉她? 正胡思乱想着,忽觉有柔软轻触上她的眼角,温热而又潮湿的。 是……他的舌头!!! 汗毛都竖立起来了,她想,这下完了,他真要吃了她。 但似乎,真实情况和她想的有些出入。 那柔软的舌尖只在她的眼角处轻触一下,就收了回去。 她听到他有些无奈的声音道:“哭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过。 “你的眼泪,是咸的呢。” 宁蓁觉得自己也真是心大,因为这会儿她脑海中想的居然是:谁的眼泪不是咸的? 正要睁开眼,一只手抚摸上她的眼角,轻轻擦拭了她的泪水,而后掌心轻覆在她的眼睛上,一如那一次,他遮住她的眼睛一样。 “看来,我是吓到你了。” “真不知道,让你看见我的真实模样是对是错,不过,我现在似乎,有些后悔了呢。” 她听到一声轻笑,只一瞬,消散在夜风中。 “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正想问,什么最后一次,而后就觉得有什么向她压下来,凉凉的,薄薄的,轻贴着她的双唇,她蓦地一惊,才发觉,那是他的唇。 但他只在她唇上停留很短的时间,就迅速离开。 倦意在顷刻间席来,她完全无法抵挡那种疲惫的困意。 迷糊着瘫软倒下,被他接住了。 恍惚间又看见他的脸,清隽,干净,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安心睡吧,醒来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常的。” 眼皮太过沉重,开开合合间她再支撑不住,彻底昏睡过去。 夜色下,有什么东西渐渐消逝,再不复见。 —— 三日后,昏睡已久的宁蓁醒过来。 宁府上下已是一番翻天覆地。 大老爷与三老爷不知染上什么疾病,一夜之间全都暴毙身亡,二老爷也卧床不起,现在府中大权交由大少爷掌管,两场丧事要凑到一起办,真是让人整个相国府忙的脚不沾地。 宁蓁醒来后,就发觉有哪里很是怪异。 对于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竟无人提及。 那些受伤的家丁好像也都没事了一样。 除了她父亲和两个伯父之外,似乎并无其他变化。 不对,是有什么变了。 但到底是哪里变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轻衣进门传话:“姑娘,大少爷请大夫来给您诊脉了。” 宁蓁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是先生吗?” 轻衣疑惑:“先生是谁?” 宁蓁下意识回道:“先生不就是……”话没说完,自己就愣在那里。 对啊,先生是谁。 她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称呼来。 见她许久不言语,正在收拾东西的碧玉接话道:“姑娘这么称呼也没错,听说这次的大夫是大少爷从宫里请回来的御医呢,尊称一声先生不为过。” 轻衣笑着颔首,出去引那大夫进来。 而宁蓁却看着那个向她走来的中年男子,蓄着胡子,一脸慈祥。 但,不是他。 不该是他。 为什么不该,她又说不出来。 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她似乎,将一个很重要的人忘了。 —— 一年后,宁相国病逝,相国一职被有能者接替,宁府接连办了三场丧事,元气大伤,儿子一辈也只剩下一个二老爷宁怀义,只可惜也因病卧床,再不能上战场厮杀。 孙子一辈更无能人,三年后又因立太子之争,站错位,结果,整个宁府因此落罪,万幸的是正值皇太后大寿期间,皇帝下令特赦天下,只将犯事的人拿下问罪,宁府上下老幼妇孺皆无罪释放,但要查抄家产,宁府所有全数充公。 而宁蓁因为跟在六公主身边,十分得六公主喜爱,在六公主及笄后,她特地向皇帝许了要求,只愿终身不嫁,皇帝念她侍候爱女有功,又是贵妃娘娘的嫡系血亲,允了她的要求,又破格将她封为安宁郡主,赐封地玉水。 曾经荣华一时的相国府就此破败,再无当初光彩。 而移居封地的安宁郡主宁蓁,果真终身未嫁,只是她似乎一直在寻找一个人,她不知他的名字,却只知唤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