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我们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 难得的好天气,叶裳打算去后院荷池前坐一坐,公主府的后院很大,亭台楼阁,假山花园,若是不熟悉,便会像迷宫一样。 沁竹本是不让她去荷池的,毕竟,几月前,她曾在那里落水过,虽然这些,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我就是去吹吹风,再说,不是还有你陪着我嘛,能出什么事。” 她以为沁竹又是怕她碰水,因而同她磨着。 沁竹却是脸色有些难言。 看样子,想说动叶裳不去,是行不通了。 “那不若,我们绕路走?” 绕路? 叶裳很是不解:“好端端的,为何要绕路?” 通往荷池的路,的确不止一条,但她们现在走的这条可是最近的,她在自己家中,为何还要绕远路。 看着沁竹有些怪异的神情,叶裳察觉出什么。 “前面,有什么?” 沁竹轻咳两声,好半响,才很是不愿地同她道:“侯爷今日,让人封了后花园……郡主现在不好过去。” 父亲让人封了后花园? 叶裳皱眉:“父亲怎么会封后花园,连我也不能过去吗?”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她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闪躲。 叶裳不傻,自然猜出了一二。 “你知道的吧。” 安阳侯的性子,她也不是不知道,母亲和父亲,都有自己的喜好。 她身为女儿,自是无权去管。 但很多时候,她仍是会觉得自己不受重视,尽管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可实际上,她喜欢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他们都不会知道。 “郡主……” 沁竹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叶裳不甚在意地笑笑。 “也没多久了。” 她还能呆在府中的日子,真的没多久了。 “既如此,那我们便回去吧。” 突然,就不想去荷池了。 心情当真是一瞬跌落,再看这天气,似乎也要阴下来了一样。 沁竹踌躇着看叶裳转身,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同她说清楚自己知道的。 按说,她其实可以什么都不用说的。 毕竟,那个人的事情对郡主来说,知道的越少越好,甚至几日前,公主还曾将她召过去,特 地明里暗里地敲打了她几句。 无非是,郡主就快要大婚了,且已经将那个人忘掉了。 若非是她自己主动提起,旁的人根本无需在她面前多提那些无意义的事。 所以,今次,她也犹豫了。 不说的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吧。 可偏偏…… 她总觉得,那个人对郡主来说,一定是不同的。 如果她今日不说,日后定会后悔的。 叶裳走出几步,才发觉,沁竹并未跟上来,她停步转身,疑惑地看着她。 “怎么不走,我不去那边,不正和你所愿吗?” 沁竹在原地顿了顿,终是小步跟了上去。 二人离开。 也许…… 跟在叶裳的身后,沁竹咬了咬下唇。 她不会后悔。 “郡主。” “嗯?” 叶裳侧首,看向叫住她的沁竹。 “你今日怎么了,怎么一直都心神不宁的。”一向沉稳的她可是很少有这样的状态。 便是叶裳再不关注,也都发现了。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或许,是瞒了她什么。 而事实上,她的确猜对了。 “奴婢想来想去,此事还是要让郡主知道。” 不管她知道后会如何做,但至少,该让她知道。 叶裳下意识地凝眉:“什么事?” “侯爷之所以让人封锁后花园,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薄公子。” …… 叶裳半天没有接话。 沁竹说完,才敢看她的表情。 意外的,没有不耐或是不喜,更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愤。 似乎,有些茫然,还有些……无措? “郡主?” 叶裳看向她。 “父亲他……” 既已说了,沁竹也不再多藏,索性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 “奴婢也是无意中听小厮们说的,侯爷对薄公子……思慕已久,薄公子如今又得公主的宠, 侯爷近身不得,昨日公主受大长公主之邀,彻夜未归,侯爷便让人将薄公子挟了来,百般诱迫,昨夜薄公子也是一夜未回,今早又听侯爷让人封了后花园,好似要与薄公子一同赏花饮酒……” “够了!” 叶裳出言打断她的话,而后沉了口气。 “父亲的事,不是我能管的。” “你同我说这些,也是无用,若是无事,日后不用再同我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说着,她就一拂袖,转身快步离开。 沁竹站在原处有些微愣,看来,是她多事了。 片刻才赶紧小跑跟了上去。 —— 叶裳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 但她现在真的很生气。 那种被憋屈的无处释放的感觉,当真令人难受的紧。 自甘堕落。 想了很久,她终是想出这么一个词来。 她觉得,真是贴切。 “对,就是自甘堕落……”叶裳自小塌上猛地站起身,口中不由自主地自语着。 脑中似乎想象出了一副画面。 衣衫轻透的薄时年,被她父亲压于身下,面色娇羞…… “真是够了!” 烦死人了。 她一把将桌子上的小香炉抓起扔在地上,“咚”的一声声响将沁竹惊了进来。 沁竹一掀开帘子,便见到叶裳面色不虞地站在那里喘着粗气,地上的香炉,炉身和炉盖已经分离。 “郡主……这是怎么了?” 叶裳又跌坐回小榻上,转身俯首于桌上。 见她不答,沁竹也不好多问,只得去将散落在地的香炉收拾起来。 “……我是不是很虚伪。” 沁竹正要掀开帘子出去,就听到叶裳这句问话,她一顿,转过身。 便见叶裳半个身子还趴在桌子上,却是抬起半张脸,双目直直地望向她。 “郡主怎么会这么说,怎么会呢。” 得到回答,叶裳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眼皮耷拉下来,暗暗咬唇。 她是虚伪的…… 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 明明,在意的要死。 可是,她却硬是要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 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在意,到底又在在意些什么。 “我说谎了……” “嗯?” 沁竹再等着叶裳下面的话,却是怎么也没声了,半响,她终是抿唇,拿着被摔坏的香炉,走了出去。 而叶裳,却是再度将自己整个人埋进手臂中。 她是说谎了。 她其实,很想知道他的消息……所有一切。 …… 昌平一回府,就被安阳侯做的事情气得不轻。 原本,为了一个小小的男宠争吵是不值得的。 可偏偏,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底线。 明明早就同他说清楚了,薄时年他不能碰,她也绝不会给他,但他却仍旧将她的话当做耳边风一样。 她前脚刚一离府,他居然就敢对他下手。 “公主,气大伤身,驸马爷的禀性,您又不是不知道,何至于为他这般生气。” 贴身侍人的话让昌平稍稍恢复一些,但心底那股郁气却是怎么也除不了的。 “本宫知道。” “可本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看来,当真是她近些年对他太过宽容了,他在外面如何胡来她都不管,现如今,竟敢公然违背她的意愿了。 那薄时年…… 想到他,她便一阵头疼。 “本宫本不打算碰他,不为别的,便是为了辜儿……” “现在看来,他还是够不上那资格。” 到底是区区一男宠。 再是不同,也仍旧改变不了骨子里的劣性。 面对高位强权,最终仍旧还是屈服了。 “去,让薄时年今晚好生梳洗一番,告诉他,本宫今晚,要他侍宠。” —— 叶裳有些后悔,找来这里。 她其实并没想好,要见他,也不知道,见到他要说些什么。 但她却不受控制地走到了这里。 想要离开,却被他的贴身小厮看见。 “公子就在里面,郡主要奴才为您通报一声吗?” 叶裳皱眉,摇首。 “不,我不进……我自己进去,不用通报了。”话说一半,却硬生生地改了口。 也许,她会为自己突然的改口而后悔。 但现在,她想进去看他。 走到他的房门前,伸手,却没敲门。 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叶裳一愣,继而踏了进去。 黄昏,天色已暗,屋内没有点灯,幽幽的,有些瞧不太真切。 他的房间不大,一眼便能瞧见全部。 所幸,她的眼神好,只稍稍适应片刻,便发现了他。 幽黄里,是一片白,眼神触及,陡然瞪大。 他知晓她的存在,却仍旧在她的注视中,动作自然地将衣裳穿上,裸露的背部连同那些暗红色的伤痕一起被遮掩住。 穿好外衣,他才转身,将蜡烛点上。 屋内,瞬时明亮起来。 叶裳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拧眉看他。 “郡主,为何来此?”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淡漠,疏离。 叶裳有些无措。 “我,来看看你。” 他看着她,不语,似乎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衣袖下的手指纠结在一起,她不知道先从哪里问起。 “我听说,父亲昨夜……” 话说到这里,却继续不下去,她默默地抿唇,再度问道:“你……方才我瞧见你背上有许多伤……” “是怎么回事?” 薄时年理好衣袖,侧过身去,声音淡淡:“郡主不是都知道了么。” 眼神微转:“昨夜,侯爷召见了我。” 转过身,眼梢含笑。 “郡主以为,我的伤,是如何得来?” “……” 望见叶裳那震惊又受伤的神情,意外的,他有些顿住。 本以为,她不会有任何反应呢。 毕竟,已经都不记得了。 她不说话,他也不准备先开口。 正巧,这时,外面有人来催他。 “薄公子,时辰不早了,公主不想等你太久。” 他隔着门,回道:“请回复公主,片刻随后。” 来通知的人离开,薄时年也没有多留,略一整了整衣衫,便对叶裳道:“郡主若没事,可回去了,我现在,可能没空陪郡主闲言。” 说着,一颔首,打断越过她出去。 却被叶裳双手抓住衣袖。 侧眸,不解看她。 “你要去哪?” 她问他,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薄时年轻笑:“郡主方才不是已经听到了吗。” “公主召我侍寝,我现在自然是要去公主那里。” “侍寝?” 叶裳声音陡然拔高。 似是很不愿相信。 虽然,早就知道,他是母亲的男宠,可当真听到他如此平常地说要去给母亲侍寝的话,她还是难过极了。 心底被压的不能喘息。 甚至,他昨夜还同父亲…… 真是…… 太恶心了! 她的所有喜恶全都显示在脸上,一眼便瞧的清清楚楚,根本不用让人去猜测她在想些什么。 望着她那厌恶至极的神情,薄时年的笑意越发加深,声音也带着一丝别样的魅惑。 “郡主想的没错呢。” “不管是侯爷还是公主,只要是他们想要,我便不能拒绝。” “这也是所有上位者们所喜好的,不是么?” “甚至……若郡主也想要我,那我也可以陪郡主,郡主其实,也是喜欢我的吧,像你的父亲和母亲一样,都会执着于同一件东西。” 在他说完这话后,叶裳猛地甩开他的手臂,震惊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令她觉得恶心的话。 她全身上下都表现的那样排斥和抗拒。 可他却仍旧笑语看她。 “我说的是真的,只要郡主现在说一句,不想让我离开,那我便不去侍寝。” “留在这里,陪着郡主。” “滚!” 叶裳终是喊出声,闭着眼,浑身不停地颤抖着。 片刻后,他听到他一声淡若似无的轻呵,似乎是释然,又似乎是嘲讽。 终于,他离开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 她滑坐在地,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