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终于走出竹林地界,此时诸葛稷兴致勃勃,秦溪面色尴尬,容光谈笑自若,容卿心事重重。
前方沙洲浅滩处,一蜿蜒狭长的石槽连通着两侧湖水,石槽上游有几名侍者,在槽水中安放雕饰精致的浮木板,板上置一杯酒,顺流而下。槽两侧设有坐席,许多宽袍雅致的青年男女在席边取饮畅聊,笑语欢声。
“不知此番的流觞诗会是哪家坐庄。”诸葛稷从袖中抽出长笛,把玩着当先走去。
“巴陵县好像没有独大的士族,多半还是县令大人坐庄吧。”容光随口答道,亦随诸葛稷而去。
四人分在石槽两侧坐定,容家兄妹一侧,诸葛稷与秦溪一侧。容光正对着诸葛稷,边讨论着洞庭浩瀚之美,边举杯劝饮。秦溪偷瞄着容卿,两人却四目相对,又都迅速撇开,只默默饮酒不再言语。
“朱公子可是巴陵当地人?”容光举酒相问。
“不是,祖上在荆州待过,此番算是旧地重游,恰好路过此地,世人皆知洞庭湖畔的上巳佳节几乎可与震泽一带相媲美,桃花玉面满春风,自然要把握养眼的机会呀。”诸葛稷还是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
容光报以微笑,但并不接茬,只是问道:“哦?那秦公子是一路与你同游?”
“倒也不是,算是半路遇上的,不过聊得投机,相见恨晚。”
“妙极妙极,朱公子逍遥豪爽,秦公子技艺高卓,二位皆是少年英才,国之栋梁,想必再过几年皆能成为我大晋的股肱之臣。”
“哪里哪里,空有报国心,难觅报国径呀。倒是你容家兄妹,公子胸怀韬略、处变不惊,令妹沉鱼落雁、剑法高绝,当真是栋梁之材、才貌双绝,当世数一数二呀。”
容光与诸葛稷一顿相互吹捧,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容卿一脸不悦,咕哝一句,一口闷酒下肚。
容光瞥见,尴尬地干笑两声道:“栋梁之材可不敢当,当世青年才俊多如繁星,正值时局变化,想来很快就会群英四起了。不知朱公子对近来的一些消息可有耳闻?”
诸葛稷嘿嘿一笑:“容公子所指的,是哪个方向的消息?”
容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笑道:“自然是东边的消息。”
“东边?哦,容公子该是指五马渡江,可对?”
容光微微一笑:“正是。”
“乱局之中抽身而出,当然是妙极的一招,只是孤招无用,得需连环套招方可。”
容光抚掌而笑:“朱公子见解正与某相合,只是背后支招的人,怕是动了别家的根基,恐要被当做替死鬼了。”
“要我说,即便是替死鬼又如何?此一招可见赤子之心,必定青史留名,不算白来这世间一遭。”
“所以若是朱公子,甘愿以身许国?”
“大丈夫若能以身许国,乃是无上荣幸。”
容朱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再饮。
容卿托着腮咕哝道:“你们在聊些什么?一点都不好玩。哥哥若是无事,我自己回去了。”
未及容光说话,诸葛稷竟抢先道:“容姑娘说得对,这曲水流觞本该饮酒赋诗作乐,在下言语与时下不合,当罚一杯。”言毕竟自饮一杯酒,叹道:“好酒!”
容卿想溜没溜成,沉着脸抱怨道:“这也算酒?几乎没什么酒味。”
秦溪吃了一惊,刚饮了数杯,虽说较村里公孙家的酒是淡了些,可也不至于说没有酒味吧。
诸葛稷却越发意气风发起来,端着酒杯对着容卿道:“容姑娘当真豪爽,女中豪杰!之前是朱某粗鄙了,某愿敬你三杯!”言毕在槽中连取三杯,咕嘟咕嘟一气饮下。
容卿见诸葛稷如此作为,只当是诸葛稷又讥笑自己嫌这酒没味,也不答话,便也取了三杯刷刷刷痛饮而下。
“好!容姑娘好酒量,还能再饮乎?”
“有什么不能的?说了此酒寡淡如水,便是饮上百杯又何妨?”
诸葛稷鼓掌而笑:“厉害厉害,那朱某不奉陪到底岂不怠慢,来,再来三杯!”
秦溪见两人对饮目瞪口呆,诸葛稷一个男子也就罢了,自己架回去便是。容卿毕竟是女孩子,总担心这样是否太不雅观,正欲出言相劝,容光却斜斜里伸过一只手来制止。
“无妨,胞妹海量,她偷家传宝剑却遭此一劫,回去难免被责,心里憋闷,让她饮吧。”
秦溪闻言缩手,担心地望着对饮的两人。
“秦公子是哪里人士?”容光向秦溪举杯问道。
“说实话,我也说不上来。我在五色湖畔长大,后因故流落在外,如今自己也难觅回家之路。”
“秦公子不必困扰,你有这么一手出神入化的铸剑技艺,可见你秉性修为已臻极致,像你这般的英才,四海之内皆能觅得落处。”
秦溪举杯致谢,心中却流淌过那个人所说的第二句话:“……抢不到,就会想方设法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