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棠进到张蓝办公室,她依旧光脚坐在沙发上。 叶晓棠在屋子四周转了转,分别在书架侧面和老板椅下面找到了张蓝的鞋,她拿着鞋走过来放到了她的脚下,说:“蓝姐,你一夜没睡,需要休息。” 张蓝抬头看她,木然道:“晓棠,你跟陆云开是一伙的。东明上市中止对你们都是损失。” “蓝姐,听我的,先回去睡一觉。” 张蓝眼圈发黑,嘴唇发白,脸上的皮肉都掉下来,人像是老了十岁。 “以前听过很多故事,说某对夫妻因为公司上市反目成仇,我本来以为我跟徐易不会有这样的问题,谁知道是我太乐观。当然,徐易不是为钱,他怕的是失去对东明的控制权,他不信任我。”张蓝说着又笑,无奈中透着失望。 叶晓棠想原来刚才那场谈判,是陆云开赢了,张蓝到底放弃与徐易共进退的立场。 “乐海!”张蓝大声叫助理的名字。 乐海很快从隔壁房间跑进来,张蓝说:“我累了,你送我回家。” 乐海点头,立刻给司机打电话。张蓝穿上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叶晓棠站在她旁边,不经意间看到有血从她的小腿处流出来,她以为她来例假,轻轻叫了她一声,是想提醒她。 张蓝被她提醒,低头往下看,脸色瞬间变的煞白,她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说:“乐海,帮我打给苏医生!” 乐海一愣,发现地上血迹,她忍不住“啊”了一声,立刻被张蓝制止,“赶紧打电话!” 乐海连忙拨打电话,但很快又挂掉,“苏医生电话关机,应该是在手术。”她嗓音里带着哭腔。 “叫救护车!” 乐海再打电话,声音颤抖的说:“喂,急救中心吗?我这里有孕妇出血,你们能派一辆救护车来吗?” “蓝姐!”叶晓棠脸色也变,她根本不知道张蓝怀孕。 张蓝年届四十,一直在为东明忙碌,之前提过,如果要孩子会用人工授精和代孕解决。再没想到她还是决定自己怀孕。 “我没事。”张蓝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叶晓棠看出她的身体是僵硬的,她双腿微张,仿佛定在那里,持续不断的有血迹从她的腿根流出。 “我打给徐导。”叶晓棠说着拿出手机。 “不用了。他去洛杉矶跟美国人谈合作。这会儿应该在飞机上。”张蓝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叶晓棠想了想,转头大步的走到隔壁会议室门口,陆云开果然还在,正在跟他带来的人开会,她对他打手势,他看到之后立即开门出来。 叶晓棠简要跟他说了张蓝的情况,直接问他:“你有熟悉的医生可以帮蓝姐吗?” 陆云开喊了高慧出来,说:“打给程虹医生,通了给我听。” 高慧眼神迟疑动作却没有耽搁,拿出手机调出名字打了过去,有人接听,她把电话递给陆云开。 陆云开接过电话边说边往张蓝的办公室走:“程医生,我一个朋友怀孕应该不久,刚刚有出血症状,我把电话给她,您告诉她在救护车来之前她应该做什么。” 陆云开说完已经进到张蓝办公室,张蓝看到他很是惊讶,他没有解释,把电话递给她说:“妇产医院的程虹医生。” 张蓝接过电话,在医生的引导下,说出了她的症状;又在医生的指导下,清理了出血部位,情绪也渐渐稳定。直到救护车到来,程医生才挂了电话。 叶晓棠跟着乐海一起陪着张蓝上了救护车,车子直奔妇产医院。陆云开事先打了招呼,程虹医生等在医院门口,张蓝一到,程医生亲自带着她去做检查。 各种常规检查做完,程医生面色不佳,“是宫外孕,需要立即手术中止妊娠。”她宣布。 在接受检查的过程中,张蓝已有预感,结果出来,她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做吧。”话刚说完,眼泪从她的眼眶涌出,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叶晓棠自认识是张蓝以来,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时刻,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在一边默默的看着。 按说张蓝做的不算大手术,但在医生术前的说明里,同样列出了数十种风险,让人不能不将它看得性命攸关。 叶晓棠和乐海送张蓝进手术室,“我给徐导留言了,他下了飞机应该就能知道。”乐海告诉张蓝。 张蓝摇头,“他知道了又能怎样,什么都改变不了。” 叶晓棠喉头哽咽,她握住张蓝的手使劲捏了捏,说:“蓝姐,我们等你出来。”张蓝回握她的手说:“好。” 手术进行的时候,叶晓棠和乐海等在外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乐海说:“蓝姐坚持不让她的家人过来,也不让我叫其他同事过来。幸亏你在,否则她发生这么大事,只有我一个人,说不定我先哭了。” “她应该是怕人多了帮不上什么,反倒麻烦多。” “也是,有医生护士也就够了。不过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徐导是应该……” 叶晓棠正听着,发现乐海忽然没了声音,她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不远处陆云开正走过来,他手里拎着星巴克的打包袋。 乐海惊讶,小声跟叶晓棠说:“他怎么来了?” 叶晓棠摇头,两人同时站起,陆云开人已经到了他们跟前,他拿出咖啡分给二人,说:“坐吧。” 说着自己在叶晓棠旁边的空位先坐了下来。 叶晓棠与乐海坐下,一时没人说话,乐海感觉不自在,站起来说:“我再去给徐导打个电话。” 乐海走后,叶晓棠不需要再顾忌陆云开的身份,直接问他:“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内心不安,想过来看看,求个安心。” 叶晓棠说:“这不像你。” 陆云开转头看她:“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叶晓棠与他对视片刻,终于摇头,“不,我不了解。” 两人再次沉默,叶晓棠将手中咖啡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是她喝惯的拿铁,温热液体进入胃里,多少有一种安慰。 陆云开不过坐了片刻,站起来对叶晓棠说:“一会儿张蓝出来你告诉她,我在东明的股份可以随时退出,不用他们赔偿。让她好好休息。” “我会转达。”叶晓棠说。 张蓝手术顺利,从手术室出来被送回病房不过十多分钟人已经苏醒,乐海连忙问她感觉如何,她点了点头。 看到叶晓棠在旁边,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说:“晓棠,我出来了。” “好。”叶晓棠说着眼眶又红了,她从不知自己会如此感性。 乐海与叶晓棠在病房待了不到一会儿,护士便要轰人。叶晓棠出来之前,将陆云开的话带给了张蓝。 “你告诉陆云开,今天的事儿跟他没关系,这是我和徐易的命。”张蓝声音虚弱,但很清晰。 叶晓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原本被期待的小生命忽然中止它的生长,到底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人接受这一切? 叶晓棠从医院出来,站在等车的地方给陆云开打电话,是想转达张蓝的话。电话拨通,却听得里面说:“往后看。” 叶晓棠回头,发现陆云开正站在靠墙的垃圾桶前抽烟,头发衬衣都不似早上那般整洁,下巴上能看出刚刚冒头的胡茬,样子有些疲惫。 她惊讶,过去与他招呼,“还没走?” “跟程医生照了个面,刚出来。” 叶晓棠转达了张蓝的那句话,他点了点头以示了解。 叶晓棠不知陆云开此刻是否得到了他想要的安心,但无论如何,在这个让人感觉沉重的傍晚,她想跟他多待一会儿。 医院门口不远处是一个公交车站,正值晚高峰,等车的人群挤成一团,带着红袖章的协管员拿着扩音器不时喊话组织排队。 马路上车辆首尾相接,行驶缓慢,有脾气暴躁的司机忍不住按喇叭。 是这样热闹嘈杂的一个世界。 两人静默着站了一会儿,陆云开将抽剩的烟头在烟槽里捻灭,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把车开过来,然后问叶晓棠:“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我打车。”叶晓棠谢绝。 “嗯。”陆云开没有勉强,他大步走向那辆黑色汽车,司机过来给他开门,他弯腰上车,车门关上,叶晓棠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