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瘦了。”她站在一片盛夏里微微笑着,长发被染成一片温柔的茶色,依然是当初从手中滑过的那般柔软,弯弯的眼睛是最明亮的月亮,略微苍白的肤色,笑起来深陷进去的唇角,像是朵向日葵般的存在。 这么多年没见,短发已经长长,穿衣风格也变得淑女了不少,开始看着背影我还没认出来,直到她回头我才一下子醒悟过来,原来是宋钰。 “你更漂亮了。”你来我往的人际交流被我一点不剩的沿袭了下来,可我说的也并不假,当年那个笑嘻嘻的交际花宋钰也变了很多,似乎是在往贤惠女人的方向发展。 我们沿着校园的操场慢慢走圈,聊起高中班上同学的近况,坐在后排高高壮壮的杜军成为了买股票的一把好手,正积极拉拢着别人去买这一支那一支;成天玩手机的机长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警察,现在正在街上进行交警实习,成天开罚单;总是低头玩手机的学霸三号反倒倒退成为了一名屌丝男。 “你知道吗?第三名一直喜欢小小。”如果把这句话退回到高中时代的话,苏洛云说不定会讶异的睁大双眼,对这个八卦好奇的追问下去,可现在的她好像已经丧失了那种心思,甚至有些了然的低着头,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当年那个坐在前面的那个第三名,天资聪颖,理科类的上课倒是认真得很,语文英语之类的就全奉献给手机了,可在一个人的面前却会现出一丝羞赧的神情,说话也少了很多,原来那是喜欢的一种形式啊。 “大二的时候,陆邵对刘倩倩表白过。” “最不喜欢说话的物理天才还是一成不变的样子。” “班草最近总是发表有些倾向奇怪的说说。” “大胖子成了□□的接班人,以后还可能是一名伟大的医生。” 耳边的那个声音慢慢说着,我不由得慢慢笑起来,万事通果真是万事通,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她的千里眼顺风耳。其实我一直都有看班群里的消息,只是从没在里面说过话,灰色的头像有时还担忧着是不是会被管理员给踢出去,不过好在,他似乎忽略了这个站在墙角的人,让她继续留在了那里。 我最害怕宋钰问我的那个问题她没有提起,只是跟我聊着这些年发生的那些趣事,似乎时间让我们达成了一个共有的默契,让一部分的回忆就此沉默下去,像是燃烧殆尽的灰。 “洛云,这两年你好吗?” 脚步停顿了一下,“好”这个字的定义很大,吃饱穿暖,还是指内心的感觉,我决定按照前一种来回答她,“挺好的。”还特意摆出了一个笑容,没心没肺的样子。 “你呢?”经常看到她的空间上都是秀恩爱的照片,两条交织的生命线描绘出一幅好看的图景,颇让人羡慕。有时我会想,要是我在更年轻的时候也遇到了那么一个人,看着他的脸就能会心的笑出来,两个人拥有数不完的回忆,欢笑和泪水都会成为日后的最佳珍藏。 “还是老样子呗。”她咧着嘴,摊了摊手,似乎是无奈的神情,却也是幸福的。 两个人交往的过程就像是河流的相遇,也许刚开始会有冲击有波浪,可慢慢的,两股灵魂交融在一起,你们共同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许有一段时间你们再次分离,可下次见面,只要看见那个抬起手的姿势就知道,还是她。 “记得我写给你的毕业祝福吗?”阳光照亮她的脸,恍若那年时光再次降临。 “前程似锦吗?”那本纪念册被我收在盒子里,像是一个尘封的秘密,当时落款的大多数人都没了联系,彼此消失在茫茫人海,连匆匆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慢慢摇头,唇角落下了一小片阴影,天空的光线被一片厚重的云给遮挡住,连笑容也变得苦涩起来。 蝉鸣声在靠近的树上响起,却像是隔开了一段沉甸甸的空气,变得那么遥远。 “心想事成。” 那朵云慢慢飘移,灼热的光线再度照在背上,那阵阴凉慢慢散去,心跳的速率变得缓慢,那些隐藏在罅隙里的故事似乎就在树叶的背面,风一吹就能看见,眼一闭就能想起。 2 当时年纪小,学苏轼那首诗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深刻的见解,托腮望着抑扬顿挫读诗的蒋老师,那个风流潇洒的苏大诗人怎么留下了这么一个忧伤的背影,句句皆是凄凉,连那些标点符号都很不开心。 大二的教《大学语文》的那个女老师是个典型的文艺青年,只可惜年纪大了些,朗诵诗歌总是饱含深情,“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那是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当时她还几欲落下泪来,被年级传颂为一时的经典。有人上课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眶湿润,就有人立马想起了这句诗来,谁说好的老师没有影响力的,这就是铁证。 她最喜欢苏轼,不管是他的哪首诗,只说开头一个字她都能把整首诗完整的背出来,我当时坐在偏后面的位置,手臂睡麻了刚想换个姿势,却发现偌大的教室一下子安静得很,接着就是一个故意压低的声音,“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也许是她的那种情绪感染了我,也许是刚睡醒的朦胧感还没散去,心里当下就觉得很伤感,甚至还联系到当时毕业时的画面,一群人本还是笑嘻嘻的,回去的路灯下,就有人突然哭了起来,为了什么不得而知,可那个蹲下去的身影却一直停留在我的记忆里,周围浓黑的夜色和身后墨晕染开的影子,打在背上的暖黄色灯光和下过雨的街道上水洼倒映出的五彩霓虹。 Decade,现在看来还是那么遥远的事,可提起一些小事,才会恍然大悟,那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呀,怎么过得这么快呢? 再算算的话,从我遇到曲方歌到现在,都已经五年了,而我,好像还是很喜欢他。都说时间冲淡一切,可在这件事情上,似乎没怎么应验,即便是他这个人消失了两年,那份感情只是深埋,却从未远去。 我一直怀疑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是否早就看出了些什么,另一方面却又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好继续用之前的身份卑鄙的呆在他附近,说上几句话已经是恩赐了。 直到我在学校里看到他和另一个人在一起,那个人我曾经见过的,他的门当户对,顾诗诗。 图书馆正对着那片开阔的草坪,初秋的炎热拉出一条延长线,他们并肩走在阳光下,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我站在建筑物的阴影里,视线跟着他们缓慢的移动,似乎成了一个雕塑,甚至还感觉到了些许的冷意,于是心底慢慢滋生出一股火,先是极其微弱,接着就盛大起来,快要将胸腔给点燃。 如果旁边的那个人是我。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才明了那种情绪是妒忌,她温柔娴静,走路都是大家闺秀的姿态,笑起来还有好看的梨涡,而我,内敛,极端,固执,似乎每一样都在她的对立面,可即便如此,还是抱着幻想。 “苏洛云。” 收回视线,陈子墨站在最下面一级的台阶上,戴着一顶鸭舌帽,脸上扬起了笑。 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我很不习惯,可那一瞬间却又觉得这个画面有些契合,我看着更遥远的曲方歌,而陈子墨,站在台阶下等我,我们都不知道等待对方的时间会有多长,就只好继续等下去,免得之前付出的精力和时间被浪费,也因为无法割舍。 “追忆似水年华。”他瞧了眼我抱着的书,似乎有些诧异,却并没再说什么,八成是觉得我这个成天只知道看电视和睡觉的人,怎么突然爱好起了文学作品。 柚子的借书卡满了,甚至都抽不出时间来借书,非得撺掇着我这个闲置着资源的人帮她借,可一看到架子上整整七卷的书我可惊呆了,这个作家可真是尽心尽力,这么多字,得写多久啊。如果要把这些全搬回寝室,我的手臂可能会就此废掉,只好先借上一本,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他说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似乎我是一个记录本,不定时要报告点什么。 脚步慢慢往下坡走,迎面的光线有些刺眼,我垂眼看着地上,前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喊着,“陈子墨。” 微微眯起眼睛,一个高高的背影和一个苗条的长发背影,几乎和刚才我所见到的画面完美的重叠在一起,这样逆着光的角度越发显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背后的蓝天白云也成了最美的陪衬。 我想,她一定从小就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存在,那种和整个世界都安然共处的感觉自带一种温暖舒适的氛围,一个一直沐浴在阳光之下的人,天黑了就躲在屋子里,遥远的看着窗外那璀璨的星空,绝不会知道远处幽深浓密丛林里发生的暗斗。而站在她身边的我,像是空气里再普通不过的尘埃,随风吹拂,随雨滴落下,顺其自然的粘附在任何东西上,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我的存在,可偏偏又是个不甘卑微的人,于是努力折腾着折腾着,也只是一粒尘埃罢了。 这才想起来,她也是外院的,算起来竟然和陈子墨一个年级,而同样发光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彼此,在一个世界总少不了相遇的机会。 “洛云,原来你也在S大啊。”她侧过脸,唇畔扬起微微动人的笑意。 大一第一天,站在嘈杂躁动的人群中,听着一众领导说着千篇一律的话,盛夏的闷热在这个地方更加明显,不适应环境的失眠这下叠加上来,太阳穴一突一突,脑袋开始慢慢转起圈来,就在我以为要丢脸中暑的那一刻,会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耷拉着的眼皮慢慢睁开,看了一眼台上,原来是演讲完毕。 先是一阵寂静,接着便有压低的叽叽喳喳声响起来,那个遥远的台子上,站着一身清丽的顾诗诗,绝对是女神的典范,那温婉柔和的嗓音慢慢传达至每个人的耳朵里,我慢慢回想起前面那个领导说的话,副主席。 经过学生会办公室的时候,外面墙壁的展览墙上标示着现任的职员,第一眼就发现曲方歌的名字在主席的位置上,接着便是后面顾诗诗的名字。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在同一所大学,甚至还在同一个学生会,那么靠近的距离,心底却又蓦然涌起另一个奇怪的念头,据说开学典礼的时候,有校学生会主席致辞,那么,到时候我就能见到他了,在人群中仰望着的感觉也足够了。 “嗯。”这个学校说大也大,可两个人却不大可能在两年的时间一面都没见过,只不过是她根本没注意到我罢了,我却见过她无数次,几次都想着要去打个招呼,最后却还是退缩的站在了原地。 “你们认识?”陈子墨不经意的问了句。 “她是清扬,”话语声突然停了下来,就站在旁边的我听得格外的清楚,像是一段连续的旋律突然中断了,却又被接了上去,“的学妹。” 站在最边上的那个人不动声色的走着,脚步声慢慢响起,我们之间像是间隔了一整个广阔的宇宙,甚至还有一个吸引力极强的黑洞,正危险的吸纳着周围的一切。 “你怎么认识洛云的?”似乎是怕就此冷场,顾诗诗迅速回应着问道。 身边有人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掀起一阵隐约的空气流动,却也是流窜的热气。 “有缘千里来相会。”他笑着说,没透露一点讯息。 这个世界上的路那么多,红绿灯那么多,有的人偏偏就在这个偌大的天地里遇到了,而还有的人即便是相隔几步,却各自砌了城墙,自然没了那种所谓的缘分,全被浪费在宝贵的时光里。 这段下坡路快要走到终点,我继续低头看着底下的方块砖,影子在后面短短的拖着,委屈得很。 “洛云。” 抬头看过去,曲方歌站在顾诗诗的旁边,不知是阳光太耀眼了还是我的错觉,他的唇角边似乎有那么一道微笑的弧线。 “鞋带散了。” 本是询问的看着他的姿态,仓皇低头,两条白色鞋带无辜的散落在鞋面上,还维持着错综复杂的样子,慌忙蹲下去,草草系了下。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有时像是寒冬还苍翠的松柏,有时又像深秋宜人的暖阳,不知不觉间说出的话就足够我想好一会儿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名为喜欢的这一团雾气让我养成了疑神疑鬼的习惯,可明明岁月已经作出了足够多的解释和铺垫,告诉我不要再往丛林深处走,那里除了会深陷的沼泽,一无所有,可脚步偏偏听从心的诱惑,当时只想着就一步,现在回头一看,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3 大三就已经没了晚自习,之前一直被睡眠驱赶着的人却越发疲惫了起来,教室里常常是上课下课都处于极度安静的状态。本来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旦被放逐到广阔的天地里,越发放肆的展翅翱翔,想要看清楚那片无边无际的蓝天藏着些什么之前不知道的东西,而我们就更加抓紧的利用我们空闲下来的时间,看电视,打游戏,就这么荒废了一天又一天。 柚子的桌上堆着长长一排书,可她待在寝室的时间却很少,我晨跑回来大部分都会遇上她正好出去,后来才知道这又是去制造一场偶遇,最开始我会觉得这样很累,可看她脸上显露出之前从未有过的神采,心底必定是愉悦的。也许,想着要去见那个人就已经很开心了。 可这学期的课却是最紧凑的,之前全是学的大概而宽泛的内容,还可以考前抱佛脚就打着擦边球过去了,现在却全是专业课,一个恍神就不知所云了,可这还是没有提起我的兴趣,那些专业术语和内容真是最佳催眠剂,一听眼皮就飞快的搭下去了,比在寝室的床上睡得还好。 班级里暗地里的厮杀很是厉害,因着奖学金等级的设置,无数人终于领会到再多的课外加分还不如单科成绩提高那么几分,占比例非常高,于是前排出现了很多认真听课的背影,像是一堵厚实的墙,也像是从地里一下子长出来的春笋,只可惜这种专注却是沾染了成人世界的功利性,而不像那些老师说的那样沉浸在学术的氛围里无法自拔。 “洛云,你体育考试的50米短跑是第一名对吧?”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那个光点,慢慢思索着,“好像是。” “那要不要参加校运动会?” “哈?”这个问题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很是奇怪,一向捧着本书的文艺女青年怎么喜欢在操场上奔跑了? “我想争取个三等奖学金,把我上个月买书的亏空补回来。”还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 “唉。”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理想怎么能离开生活的土壤,可偏偏现实生存最容易让一些美丽梦幻的东西从根本上变质,甚至某一天都忘了最初的目的。 “姐姐想拉你一把而已,不行我就自己去了。” 校运动会,这种名词我还以为只存在于高中那个年代,那些穿着运动服在红胶跑道、水泥球场、绿色草坪上驰骋的身影晃动的青春原来还存在着啊,不然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沧桑的过来人了,下次就得对下一级的学弟学妹指点迷津了。 我抬起手,往空中快速的一挥,握紧的手掌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可我还是傻傻的笑了起来,似乎那看见的东西是青春的尾巴。 “我要去。” 毕竟我当初也是有成为奥运冠军的梦想啊,尽管后来就在慢慢长膘的路上走远了,好在不算太过分,还有挽救的余地。 日后还有个作为谈资的话题,我也是参加过校运动会的正经大学生。 4 很久没梦到自己成为一个剑客了,偏偏昨天晚上,这个场景重现了,我似乎是在被追杀的路上,一直狂奔,终于到了无路可走的悬崖边上,再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四方的人围成一个可怕的包围圈,我不禁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才招惹了这么多的仇敌,眼波一转,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黑色的长披风,绣着点点红色的丝线,墨玉般的脸庞,风拂起衣角。 开始我还以为这是一出典型的英雄救美的戏,直到人群散开,我这才看到那黑色长袍里露出的那柄锋利的寒刃,映照出此刻苍凉的天色和纷乱的树枝。 奇怪的是,我竟然很清楚那就是一场梦,我知道会有醒来的那个时刻,我奋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就那么迎接到了清晨的第一抹光。 也许,在梦中的江湖,我们是命运纠缠的仇人,也许是上一辈发生了什么恩怨,也许是一桩误会酿造的结果,就那么轻飘飘的落在了我们身上。 那样跌宕起伏的人生也比眼下这样平静的生活要好得多,刀光剑影,恩怨情仇,是多少人心中向往的江湖。 刚出宿舍门口就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点,把干燥的地面铺盖上一层湿润的水气,柚子忙冲我递过来一个眼神,“还是我神机妙算吧。” 我撑着那把极度袖珍到只能遮住一个人的伞,默默的想,神机妙算的可不是你,而是天气预报。 挤着上了公交车,体育部长就站在我旁边,半晌冒出一句话来,“你穿帆布鞋去参加短跑?” 我低头,盯着那双无辜的绿鞋子,这还是我从高考中吸取的教训,原来绿色才是我的幸运色,自此之后,什么大活动我都往身上添点绿,不然还有点不放心,柚子还撺掇着我去买顶绿色的帽子,任何紧要关头,戴顶绿帽子准管用。鉴于绿帽子的一些引申意义,我拒绝了她的这个馊主意。 “今天不是开幕式吗?”柚子从后面探身过来。 “谁说的,今天是正式比赛。” 彼时,我们俩的心底都充斥着一阵阵“完了完了”的预感,就说怎么出门的时候右眼皮一直在跳呢? 体育部长慢慢回了下头,视线定格在柚子穿的小皮鞋上,霎时间生无可恋的表情,“看来今年的短跑没救了。” “装备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技术好才是真的好。”柚子义正言辞的发表声明,车厢的人纷纷把视线投了过来。 “可你们这。。。”他欲言又止。 “小平同志不是说过嘛,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平时甚是贫嘴的一位同学发言了,还接着说了句,“说不准今天别人都是跑过去的,我们院别树一帜,直接滑过去了。” 这样一说,我们更加羞愧了,要真是因为我们没拿到名次,那还不丢脸丢大发了。 尽管下着雨,操场上还是到处簇拥着人头,一个个穿着雨衣站着,像一堵堵铜墙铁壁。 我没想到还会在这见到曲方歌,这才知道他官复原职,再次成了学生会主席,这种重要场合自然少不了。 他穿着一件白色外套,神色认真严峻,在那片昏暗的角落里,熹微的光线照亮他的侧脸,另一边隐没在阴影里,像是一尊静止下来的雕塑。外面的雨声拍打在橡胶地面上,像是无数面鼓,此起彼伏的响起来,而草坪吸纳了无数雨点,无声而湿润的停在遥远的地方。 记得小学时有跨栏的练习,后来再想那个画面,特别像睡不着时数绵羊的场景,一只接着一只的跳过去,或是一只绵羊连续跳了好久。当时的数学老师路过,和体育老师交谈着说,我看苏洛云的姿势最好看。一直平淡无奇的我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似乎人生的光点就在于数学老师说的那句话而已,终于有人从人群里看到了我不同的地方。 甚至还一度想着要不要去体育界发展看看,我妈就指着电视上一个个女金刚作为反面教材,吓得我一步都不敢往那边跨了,自此成为了喜欢躲在室内的宅女。 他正和体育部长说着话,中途往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扫视我和柚子穿的那两双不合时宜的鞋,不动声色的收回去,话毕就往那边去了,颀长的背影格外引人注目,可他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氛围,目不斜视的往自己的目标走过去,就这一点看来,他还是原来的样子,瞩目而遥远。 我们隔着横栏望着外面稀薄的雨幕,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广播里还在激烈播报着此时进行的项目和获得的名次,快到短跑了,我们这明显拉后腿的造型都不太敢往他们身边靠拢,自觉的划分了阵营。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袋子,曲方歌的声音响起来,“先试试能不能穿,实在不行就别参加了,橡胶跑道容易滑倒。” 还有两件塑料雨衣,我倒是没问题,柚子抬起脚,后跟就从鞋子里出来了,小脚女人才会有的困惑,最后只得我一个人上战场了。 “带着姐们的份一起跑啊。”脸上是眼泪欲滴的姿态,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想着钱就在前面,跑个50米就到手了。” 还以为她会扯出什么大道理来,结果却是搬出钱来了,不过物质动力也是很诱人的,尽管这次比赛还只能算是一块小砖头,要建成长城还是很浩大的工程。 雨天的口哨声像是被稀释了,却倔强的穿过雨幕传到了耳朵里,一声令下,飞奔着冲过了起跑线,身上穿的雨衣其实并不管用,雨全是迎面扑过来的,眼睛都得微微眯着才能看清楚前面的路。 终点线的旁边围了很多人,撑着伞喊加油的,笑着旁观的,冷静而一言不发的。 或许每个人都做过成为第一名的梦,也许是成绩,也许是竞赛,也许是这样再简单不过的体育比赛,可身体越过那道红线的感觉真的很棒,似乎全世界都在我手中,甚至有种奥运冠军附身的错觉,以至于脚下一打滑,整个人就往前面栽,这下好了,参加个比赛出了名,真正是趴在了终点线上。 却又有什么不一样,那件塑料雨衣的帽子早已经不知去向,小雨打在头皮上,慢慢抬起视线,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双眸,又快速的远离,被扶着站直,却还有些恍惚。 “发挥不错。”他的声音那么轻,像是要随着雨丝落下去。 有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洛云,你为咱院争光啦,第一名耶。” 风刮过耳边的时候,雨丝打在脸颊上的时候,我在想着,他一定就在看着,我一定要拿第一名。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应该归属于命运还是感情我无法辨别,只觉得那一刻心变得炽热,天气已经有些转凉,身体却在发烫,无声的叫嚣着什么,像是证明,又像是坦白。 鞋子湿了,身体这才觉察到了寒意,坐在休息的甬道里,无奈的看着无法速干的袜子,世界上最难受的就是湿袜子了。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有人似乎是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有感而发,唱起了这首伤心的情歌。 我的心底却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只是一个莫须有的拥抱都能让人开心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