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儿一看就是个乖孩子,并且是时常会受人欺负的乖孩子。
每每远远地望着她,总是会让艾柠不自觉地想起贞儿。
为此,那种由内而外的怜爱,便也多了几分。
别看这穗儿年纪不大,可是学着大人干起活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小小年纪便要整日照顾弟妹,连带着一日三餐其中的两餐,都是由她来负责的。
村子不算大,百十来号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寻常日子,山间有田野,寻常日子男人们外出劳作,女人们则经常喜欢凑在一起,边做活计,边聊些家常。
艾柠原本无暇偷听的,可偏偏就是一个不小心。
“要我说,这个太子能有那么大本事翻案,肯定私底下也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有那个小皇帝,屁大点孩子一个,傻憨憨一样,让他治理国家,还能治理出个啥来!”
“他嫂子,谁说不是呢!你看这兄弟两个,看似亲密,实际上两人之间还隔着弯弯绕绕的血海深仇呢,要我看,这场仗打完,两兄弟就肯定要没一个。”
……
艾柠站在门后,捂着嘴巴努力让自己不出一声。
好家伙,这国风果然开放……倘若是从前,她一定会上前去也挺伤一会儿,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无法再从寻常的立场看待这个问题。
一个无比尖锐而又令人担忧的问题。
艾柠这边还在思考着什么,视线范围内忽然闪过一个怒气冲冲的小身影,就在视线的角落中。
然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拦住,锦浥已经冲到人前了。
“大胆!皇家的威望岂容你们在这里亵渎!”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艾柠不禁感叹起了血脉压制这件事情,犹如落难的狼王回到了自己的部落里,只需要一两声嚎叫,便可以让那些昔日的部下再次俯首称臣。
直到此刻,艾柠终于能从那小子的身上看到几分洛繁书的影子,一样的星眉剑目,一样的不怒自威。
尽管只能算是个纸老虎,假把式,却未曾有一人胆敢揭穿。
妇人们大多数一年也出不了这个村,哪里见过这种气场压制,见锦浥气急,随即一声不吭作鸟兽散,拿起自己吃饭的家伙,消失在了一个个茅草屋院落的尽头。
没有一句道歉,那反应更不像是恐慌,相反的,更像是一种漠然。
一种绑匪对于人质的漠然。
锦浥挥舞着小胳膊,还想上去追,却被艾柠一把拉住了手臂,拖着回了房间。
“差不多行了啊,你能打过谁啊?”
“我是皇上,我还有皇兄,他们怎么可以如此侮辱人!”锦浥鼓着腮帮子道。
“你也知道你是皇上啊。”艾柠无奈地摇了摇头。
“皇嫂,你什么意思?”
“是皇上,就要拿出皇上的样子,要有威望,要沉着冷静,就像你皇兄一样,不可一遇到事情就哭鼻子,这样天下人怎么可能放心把天下交由你这个小屁孩来管理?”
“可是……”锦浥还想再为自己辩驳,却被艾柠打断了:“没有可是。”
“为君者,当以兼济天下为己任,你要做的不是与人去理论,没用的,你要让别人服你,只能在今后努力做出一番成绩……这深宫之中,你的皇兄不可能永远陪着你,将来你还会有自己的太子,而他,只会离你越来越远。”艾柠说罢,叹了口气,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落忍,天下之于一个孩子身上,多少有些沉重了。
“锦浥……朕明白的,朕只是不服气,在他们眼中,那冯七千倒成了好人,我皇兄倒成了坏人。这世间何来的公道可言?难道公道到了最后只能用最严苛的刑法来镇压么?”
“当然。这也是你学会的东西,所谓公道就是,好人做一万件坏事,只要做了一件好事,在常人的眼中便是坏人,可坏人,作恶多端,倘若哪一日忽然善心大发,那前事便都一笔勾销了。”
“那皇嫂你呢?他们都说你是妖女,杀你,恨你,憎你,可在我的眼里,你明明不是这样的。”锦浥那巴巴的眼神仍旧保持着天真,甚至连艾柠都不忍去多看一眼。
“我是,我永远都是,我还要带着那些罪孽,进到坟墓里。”艾柠目光直直地望向了远方,面无表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