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见到他了?”
“是。”
洛繁书望着那张沾满血渍的苍白的脸,心中不自觉隐隐作痛。
“皇兄……你受伤了……”锦浥那略带迟疑的话,终于还是将艾柠从呆滞中呼唤了回来。
猛地一抬眼,刚好碰上了他的那灼热的双眸。
那英朗的脸上,早已不复往日的白皙,相反的,那是一种她前所未见的粗粝,脸上的新旧伤疤相互叠加着,根本不用开口,便能让人清楚知道这些日子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放眼望去,整个人仿佛都笼罩着一种别样的煞气,仿佛是一团火焰,但凡是稍微一靠近,便会被尽数湮灭。
“不碍事,都是些小伤。殿下,臣,还有两个不情之请。”洛繁书克制住了回应艾柠那目光的冲动,忽然在锦浥的面前跪了下来,那是一种君臣之礼。
锦浥忽然愣住,在他的脑海中,与哥哥重逢的场景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是这样生疏的,甚至比普通的君臣之家还要生疏。
“哥哥……”锦浥一时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嘴唇嗫嚅着,恍惚间喊出了两个字。
“陛下。”那低沉着的脸隐于暗影之下,唯有那泛白的指节出卖了他。
“皇兄,有什么事情,你说就是了。”锦浥的心微微沉了一下,年幼的他不是没有设想过今后兄弟二人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陛下,战事已经结束,臣有两件事情想求,其一是希望在两国合并之时,殿下能善待邻国百姓,争端原本就与百姓无关。其二,如今战士告一段落,陛下也慢慢懂事,应该慢慢将国之大事接管起来了,还请陛下允许臣离开东宫,慢慢归隐于朝堂之外,当然陛下大可放心,能够辅佐陛下的大臣,我已经挑选好了,就放在了你的书房中。”
洛繁书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甚至没有不带一丝停顿,显然这番话在他的心中早已经酝酿了许久了。
“朕,答应你。”锦浥强忍着抽动的嘴角答道。
洛繁书终于抬眸,眼神划过一旁的艾柠却发现的她的神情似乎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陛下,关于破晓,臣希望能以将军之礼将其安葬。”
“好。”
……
从大殿出来,这一路上,艾柠仿佛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甚至连怎么挪到东宫的,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甚至都不曾并肩,一前一后,他就像她的影子,永远走在她的脚下,默默守护着她的安全。
月色下的东宫略显寂寥。
清冷的空气并没有就此将两人身上那浓浓的血腥味冲淡。
“你……还好么?”他心知她受了委屈,可话到嘴边,却又不舍得过问。
“嗯。对不起啊,没想到一切会发生得那突然,早知道就不出宫了,害得你担心。”艾柠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说话如此客气,原本心中并不想说这些来着,可一张嘴却话赶话地说出了口。
“孩子……”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她那平坦的小腹。
“孩子,没了。”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话音刚落,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被拥入了一个冰冷异常的怀抱,即使隔着那厚重的铠甲,她也依旧能感受到那剧烈的心跳声,犹如冰川深处的巨兽,仿佛刹那间就要撞碎那坚硬的冰面。
“对不起。对不起,艾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的声音剧烈颤抖着,可不知为何此时的她心中竟不见一丝波澜,也许是见到了他平安无事,也许是疲惫,又或许是一种别样的解脱。
“不怪你。”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伤的 孩子,“不过,能不能今晚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艾柠抬眸,那眼睛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湿漉漉的。
“好。”洛繁书低头,轻轻吻了吻她那温热的额头,接着轻声道:“一切都结束了,我带你走,去过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的生活,好不好?远离这里的一切,原本我曾幼稚得想要夺回的一切。”
“好啊。不过,人人都有欲望,你那不叫幼稚。”艾柠点了点头,脸上漾起了一抹莞尔。
“在这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我可能要离开你三天,军中还有一堆杂乱之事需要我来整顿,三天后,我便来接你走,可好?”
艾柠的心中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只不过口子里没有再流血,而是吹起了一阵风。
天意帮了她一个大忙,她是最不喜欢告别的,尤其是那种繁重的仪式感,曾一度令她心力交瘁。如今连告别都替他省去了,这是一种最理想的离去方式,悄无声息,就好像自生自灭。
她原谅了自己,这一次,她终于自私了一次。
“好。什么时候出发?”她继续点头,显得十分乖巧。
“天亮吧,不过看起来,应该也快了。”洛繁书雕花床外那半颗月亮,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