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仁王在柳生的掩护下“借走”了柳的钥匙包,换上了自己的钥匙,然后将自己的锁和柳交换——感谢网球部的锁都是统一采购配备的。在柳训练结束冲凉的时候,寻了一个休息室无人的时机,两人便用仁王自己的备用钥匙轻松地打开了柳的储物箱。 “So easy~”仁王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柳生戴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橡胶手套,先仔细观察了一下笔记本摆放的位置,又检查了本子里并没有放置什么特殊标记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取出,迅速翻看了起来。 柳的笔记就如同他平日的为人一样,十分整洁而富有条理,收集的人物资料按照姓氏A-Z的顺序进行了归类。柳生先翻到了S(漆宫:Shitsumiya),然而翻遍整个S部根本没有漆宫的名字。 “啊咧,居然没有吗——”仁王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碧蓝色的眸子里随即盈满了兴奋,“既然如此不如来看看我的档案吧~”他一向反感柳这种疯狂的收集数据的能力,作为欺诈师被他人窥探,总觉得十分不爽。如果可以的话真想销毁自己的资料,可惜这样马上就会被发现了。 柳生捧着笔记本没有任何动作,也对仁王的请求置若未闻,静静地思考了几秒之后,他果断地翻到了A(绯鹤:Aketsuru)。但是,令人失望的是A的部分也没有任何关于漆宫的记录。难道柳真的没有收集她的数据吗…… 待会他们还需要将锁重新调换回来,柳已经进去快十分钟了。 “仁王,快没时间了,你先去拖住柳,把锁换回来。”柳生皱起眉头,还没有放弃的样子。 没有如愿地看到自己的资料,仁王不开心地撇了下嘴,却是拿起了自己的东西作为掩护,拖着慢悠悠的步子向淋浴间走去。 又翻了笔记本的前后几页,上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录。柳生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将笔记本合上。虽然柳的大部分数据对于正选都是公开的,可做这种事情总是不太光彩。难得打破自己的原则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或许真的是他想得太多了。 将笔记本按照刚才记住的位置放了回去,在准备关上柜门的时候,柳生突然发现笔记本有几页纸大概是因为经常翻看的缘故,颜色比其他部分要黯淡了不少。心中一动,他重新将笔记本抽出,毫不犹豫地翻到了那几页。 柳肩上搭着毛巾走出浴室的时候,半干的头发还带着湿气,柔顺地贴在额前,给人的感觉比平日放松无害了不少。 今日的仁王似乎格外话多,一定是训练太过轻松的缘故。 对着同在休息室里准备去沐浴的柳生打了个招呼,柳这样想着,心中暗暗地将仁王训练计划彻底做了一番调整。 打开柜门,手中放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柳的心底莫名其妙地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但还未捕捉到这种情绪,柳生的话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可能还没有看到邮件,学生会关于海原祭的会议定在了下周二,真田部长作为风纪委员长可以选择不参加,我已经打好招呼了。只有我和你缺席那天的训练应该对大家没有太大影响。” 柳作为学生会的文书,参与会议往往是必不可少的。 “我知道了,多谢协调。”柳有礼地点了点头,刚才的怪异感转瞬即逝,便也没有深究。他动作迅速又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口袋里的手机这时突然震动了一下。 柳解锁屏幕。是一条新的短信。 「周六下午4:30。」 他对着屏幕半晌,慢慢地敲出了一句「谢谢」,在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后,便将这条信息从收件箱移了出去。 *** 夏日燥热的暑气,在迈入这座绿茵茵的日式庭院的时候,似乎便一下子消散了不少。鹿威击打在岩石上发出禅意的空响,在涓涓的流水声中,远处的蝉鸣似乎也变得悠长,没有了往日的聒噪。 柳跟随着引路的人,踏着青苔裸岩铺就的小路,一直走到庭院深处。佣人在茶庭前的蹲踞停了下来,对着他行了一个礼,无声地退了下去。柳也认真地还了一礼,然后蹲下身,在手水钵中漱口净手之后,确认了仪表并无失礼之处,才弯着腰从躏口进入了茶室。 茶室内飘着柳熟悉的幽幽茶香,因着屋子本身的材料结构和屋外遮天蔽日的树荫,即使在最酷热的日子里,这里仍然保持着舒爽宜人的温度。 手前榻榻米(茶室中主人沏茶的地方)上,端坐着一位仪态高贵丰韵聘婷的夫人,见到他的身影,不禁露出一个慈爱却不过分热切的笑容:“莲二,你来了。” “佐代子老师,您好。”柳在客用的榻榻米端正地跪好,双臂放在膝前,手指轻抵,恭敬地俯下身,对着妇人行了一个标准的最敬礼,然后坐直身体,转向壁龛那一侧。 壁龛前的榻榻米上端坐一位少女,身姿婀娜聘婷,穿着带有一纹的色无地,浅樱色的布料衬得她无暇的皮肤如落雪般剔透。墨色的长发高高盘起,纤细的颈项之上是一张精致的俏脸。五官轮廓的深邃和眉间的傲然让少女的美丽带着一种淡淡的侵略性,然而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娴雅从容又软化了这种凛冽,反而形成了一种独到而微妙的和谐。 两人的视线相交,空气中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柳再一次俯身,对面的少女也同时磕首,两个人相对着,行了一个标准又漂亮的跪礼,然后彼此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以示问候。 “莲二君。” “绯鹤酱。” 柳起身的时候,闻到了对方身上鼠尾草和海盐的味道,带着清淡而又撩人的甜意。 坐在手前的夫人看到两人礼毕之后并排正座,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的样子,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语调温煦地开始了这一次的茶道授业。 漆宫傲人的家世在立海大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她的母亲是茶道著名流派千家本宗后人的事,却鲜为人知——除了柳。他师从漆宫佐代子学习茶道,如今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 而漆宫和柳相安无事地坐于一室,漂亮得可以入画的场面,一定会让任何一名立海大附中的学生目瞪口呆。 茶道课进行了五十分钟,之后漆宫夫人如之前一样,留了柳用晚餐。 “绯鹤,离开饭还有半个小时,你带莲二去你的房间休息一下吧。”温和又不容拒绝地叮嘱了女儿,漆宫夫人便优雅地从茶室主人的出入口退了出去。 漆宫乖巧地应承,低垂的眼帘却轻轻抖动了一下。 “给你麻烦了。”柳清淡有礼的嗓音传了过来,低沉舒缓如同大提琴音。 长时间的正座让两人的双腿早已没了知觉。柳先出了茶室,腰杆笔直如松,动作流畅,丝毫看不出跪坐了近一个小时。他穿好草履,在门口绅士地等待着漆宫。 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对于这种又痛又麻的感觉早已习惯的漆宫也优雅地下座,面不改色地跪行而出。在到躏口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匀称修长的手伸在了她的面前。 漆宫依旧垂着眼,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手的主人慢慢收紧,将她微凉的左手力度适中地握在其中,稳稳地托住了她整个人的重量。 她扶着他的手,重心摇晃着去穿鞋。 远远看去,少年一贯严肃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低头耐心地配合着少女的动作,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声的温馨和亲昵,宛如一对恩爱的情侣。 漆宫重新站好,两只短暂交握过的手又分开,方才那种温情也倏然不见。 在原地站了几秒,因着血液稍稍回流下去而感觉好一些的漆宫终于抬了眼,上了妆的朱唇轻抿,弯出了那抹柳熟悉的冷冰冰的假笑。 “走吧。” 她转身,柳落了两步跟在她身后。这条路他很熟悉,走了太多次,即使闭着眼也不会迷路。但曾经踏着这石板雀跃的心情,现在却满怀苦涩。 旧时倾盖如故,如今白首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