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篝台烈火熊熊,停云急行于宫道中,火光跃动间将她的影子照的幽长,拉在墙上。
觐月殿
停云在守夜宫人震惊的目光下推开了觐月殿的宫门。
她将指尖上沾染的气息擦干净后,一心扑在了堆得一台的奏折里。
满台奏折将她心底那点旖旎烦躁埋没。
月落星沉,烛火寥寥。
停云一夜未睡,将台上百本奏折批完后,手麻脚麻腰酸背痛。
她伸了个懒腰,揉着钝痛的额头起身。
也不知大奚那边如何了。
......
天未亮时,大奚边境南都府一骑轻骑飞策而来,身后的尘土飘扬随风卷去。
“报——南疆加急密信一封。”
南都府都护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将军,接到密信后深谙事关重大,一刻不敢停歇水陆交替,六日就把密信递进了京都。
大奚不比南疆四季如春,眼下刚过立春不久,天气依旧湿冷。
临安的春总是伴着绵绵不绝的细雨,带着草木泥泥腥,温软湿润。
京都处处皆繁景,街上的店铺早早开了门,熙攘的人群在薄雨氤氲中行走,朴质的小摊边上升起袅袅白烟,一碗香油馄饨下进沸水之中翻滚起伏,香气携着人身嚷嚷,将人间烟火汇成了一幅红尘画卷。
众生百态被一堵宫墙阻隔,墙内墙外仿若两个世界,墙外热闹繁华,鲜活的人气带着尘世凡俗活的有滋有味,而墙内金碧辉煌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朽,死气沉匿在各个阴暗的角落,将人滋养成怪物。
太和殿中传出来瓷盏破碎的声音,随着一声怒不可遏的“放肆”。
众臣皆跪大喊陛下息怒。
平帝怒然,一双剑眉紧紧纠结在一起,来回在殿中踱步:“狼子野心!真是狼子野心!”
“臣以为国库已经见底了,还望陛下以我大奚子民为重,驳回南疆所求。”御史大夫林中和竖着玉笏板,俯首拜下。
皇帝坐下一个头发苍白的老者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一旁的尚书令蔡治瞧着宰相面色不虞,连忙开口中和道:“臣倒觉得南疆已然是帝姬掌权,不如卖她一个面子,毕竟她终究是大奚人,待她回朝后南疆和这些赔礼,自然有法子要回来,天子脚下她还能翻天不成?”
平帝侧眸看了他一眼,嗤鼻冷哼了一声并未作答。
林中和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又道:“可是蔡大人有没有想过,帝姬回朝后,南疆王室是否会夺权?南疆归附尚是未知,下官以为不可向其低头,灭我大奚威风。”
蔡治听到他的话后不着痕迹翻了个白眼:“可眼下她扣着顾家二郎和陆野,不答应能怎么办?”
林中和被他说的噎住了,一时间拿不出话语来回,只得悻悻闭嘴。
此方唱罢他登场,林中和不吱声了。
他后头的国子祭酒温奉知说话了。
“臣赞同林大人说的话,南疆狼子野心,王室更是错综复杂,若帝姬回朝南疆王权落空,我等岂非竹篮打水?”
蔡治:“北戎十八城黄金遍地,大可先换回他们再说,至于西南九成的赋税,自可和她商量,再她回朝以后的受封大礼上一并给她,届时给不给,那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温奉知听后笑道:“这不是出尔反尔打陛下的脸?”
蔡治嘿了一声,起身指着他愠道:“好你个温祭酒!怎么回事啊?”
“行了行了,一天天就知道吵,吵半天也吵不出结果。”
平帝皱着眉,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们的辩论,踢了一脚脚边的碎茶盏,回到了首座上,指着许巍问道。
“许卿意下如何。”
满头银雪苍白的许巍抬起茶盏,悠悠刮着茶沫,面色沉静缓缓开口:“臣认为,陛下该同意。”
平帝挑眉面色不虞的看着他,不语。
许巍也不管他继续道:“帝姬出嫁时八岁,臣记得我们的探子察觉到南疆王权变更是六年前,帝姬才十二岁,便已经把南疆稳稳捏在手里了,如今六年过去,臣确信南疆王室以无人能左右她了。”
听许巍讲完后,平帝原本深蹙的眉头纠得更紧了。
是啊,他原本以为南疆是死局,是缓兵之计,待他重整旗鼓后便要吞并,可谁知他最瞧不上的女儿替他把障碍扫平,白送他一个海晏河清富裕繁华的南疆,当真是意外之喜。
可他也隐隐担忧,她当初遭受了许多苦难,还有她母妃……
平帝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挥了挥,让这群聒噪的大臣们退下。
众人会意,跪安。
许巍没有动。
平帝转眸看向他:“二十万银,她十日内要,派谁去?”
许巍脸上始终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陛下不如让年轻人去历练历练吧。”
平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后点了点头。
良久之后,平帝坐于宫台之上,垂着眼眸看向许巍:“这逆子还有一份信是单独写给朕的,朕所求她都知晓。”
许巍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相必是高予之全盘托出了。”
毕竟帝姬信中写到她将高予之绞杀了。
她用六万多的英才良将换百万银,又用平帝毕生所求换回朝的机会。
只是她再南疆风生水起,又有圣蛇这种大杀器,为什么非要回来大奚?
许巍有些想不通,他自问心思缜密阅人无数,可她看不透这位帝姬。
连陆野都折在她手里。
平帝也瞧出来了他的忧虑:“既有此忧虑,方才何故叫朕应允?”
许巍抬起清明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看向平帝:“臣以为帝姬回朝是好事,利国利民。”
“为何?”平帝哼笑着,指尖敲着龙椅椅背。
“因为她背后是整个南疆和八条所向披靡的圣蛇,陛下应该和帝姬修复一下父女情分,将帝姬绑在大奚才是,毕竟四方休战不代表以后不会再打仗,有了她这个助力,我们将不再惧怕任何人。”
许巍抬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眼中透出了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