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环伺着四周,警惕的回头不断的冲着跟在停云身后的陆野呲牙。
陆野冷眼瞥了一眼它,收回目光并不想理它。
四下石灯暖火,松影烛下青砖苔滑,停云沉默着走在前头,黑豹横在她和陆野中间。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陆野一路走着,在拐角处分道时开口问道。
停云脚步一顿,微微侧首看着他:“去膳房找些烈酒。”
陆野皱起了眉抬眸看向她,昏暗的火光摇曳下,将那双黑眸中点出了零星碎光。
他眸中携着火色抬步走近了些:“要酒做什么?”
闻言,停云凤眸一挑,凌厉的眼尾扫出了几分冷意,她抬起手,将掌心狰狞的伤口露在他面前。
血肉外翻,经损脉伤。
陆野瞳孔紧缩一下,她手上的伤像是愈合之际被人活生生撕裂开的。
呼吸不由得沉重了些,他抬眸咬着牙关一把拉下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把人往自己住处的分道路口拉去。
停云被他拉的猝不及防脚下不稳,险些跌下去。
黑豹见状刚想冲上去给陆野来一口时,冷不丁被他反手一把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它瞬间呆住,四肢不受控制的僵直着,长而粗壮的豹尾卷在肚子上,整个豹脸惊恐又懵然的看着前方。
停云一转头就看到这副模样的黑豹,顿时觉得后颈开始痛了。
她原本扶着他肩头的手,抬手甩在了他脸颊上。
“放开。”停云眸色幽沉的瞪着他。
陆野被脸上这一下挠痒似的耳光激得火气上涌。
他垂眸看着凶巴巴的停云,松开了她的手,正当停云准备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那只可怜蛋时,陆野猛地俯身,单手揽过她的腰身轻轻松松一提,把她托在了自己强健有力的臂弯里。
没等停云出声,他就半屈着膝蓄力跃起,飞檐踏水疾行如鹰。
停云险些失重,只好抱着他的脖颈埋首。
眼下也不是能发火的,毕竟陆野是做得出那种把她丢进底下这个荷花池的举动的。
陆野脚下生风,几下点叶之间就落在了庭院里。
这间院子比停云那间小了一半,装饰也随意多了,绿植花草寥寥草草的随意种了几棵果几撮花草,远不及停云那间松影昙烛幽火远的清雅。
停云被他放下后第一时间就去接他手里的黑豹。
抢回小黑豹后,她心疼的揉着它的后脖颈,时不时抬眸瞪着陆野。
黑豹也像成精了一样,哭唧唧的满脸委屈样趴在她怀里。
陆野看到来气,转头就往廊檐走去,重重一脚踹了门,没一会儿又出来了,手里多了两只白瓷红封瓶。
停云冷眼看着他,不语。
他垂着眼眸走到了她身边,将手上的瓷瓶递到了她面前:“这是我常用的金创药,你先拿去涂,另一瓶是止疼的。”
停云眸色一转,目光从他脸上落在了他手上的瓷瓶,她瞧了片刻随后松手放下了黑豹,伸手接过。
修长苍白的指尖夹着那两只红封瓷瓶,陆野的视线落在她手间,只觉得刺眼。
她的手都快比瓷瓶白了。
那日怎么没克制住伤她这么重。
他眉眼低垂,将眸色中一丝难以察觉的懊恼藏于睫下。
停云轻笑了一声,随后开口问道:“有酒吗?”
陆野听到她的话后,抬眸看着她:“金创消杀够了,烈酒沾伤剧痛钻心,可不是你能受得了的。”
他眸中映着火光将她苍白面容刻在眼底。
停云唇角缓缓勾起,哼笑着越过他往庭外走去。
陆野犹豫片刻,皱眉跟了上去。
一路无言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膳房。
“你既跟来了,就去取酒吧。”停云站在膳房门口,幽幽转眸看着身后沉默着的陆野。
“为何一定要酒?”他眉心凝川,带着不解看着她。
停云轻轻眨了眨眼眸,膳房廊下的橙黄灯笼将她面容身影照得温柔极了。
“清蛊毒。”她走到院中仆人择菜理鱼的石案边上,脚尖轻轻垫起,靠坐在了石案上。
闻言陆野脸色沉了几分,那双被橙黄烛灯染出星辰漫漫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她炼蛊又把自己炼的这么狼狈。
陆野抿着唇,看了她一眼后转身进了膳房。
停云见他听话便也不说什么了,只脚尖用力点上,坐在了石案上。
脚边的黑豹见状,也纵身一跃上了石案,趴在停云腿上打呼噜。
夜风舒凉,习习而拂面,带着南境温柔的月色洒落在她身上,她垂眸看着腿上的豹子,月光如银水落在它乌黑亮丽的皮毛上。
停云静静看着它,温热的身体带着蓬勃的生机靠在她身上。
和煌玉它们冰冷肃杀的身体不同,这具柔软温暖的身体没有它们强大健硕,却能够轻易将人心软化。
停云从前钟爱冷血之物,她的煌玉出世便可以绞杀比它大几倍的山鳄。
她钟爱蛇类,因为她觉得自己就该是条毒蛇,盘桓于暗处伺机而动,抓住机会就扑向死敌,用最尖锐的獠牙刺破皮肉,注入最凶残的毒液,然后抽身离去,敛着蛇信盘身于垂死之人面前,欣赏着死敌濒死之际的漫天恐慌与怨恨,她将于此满意欢愉的看着自己的毒液一点一点蚕食他们。
思量间,陆野拎着一壶青骊瓷盏大步跨出了膳房大门,径直往她而来。
黑豹警觉抬头,对着他开始呲牙,被停云伸手捏住了嘴。
她垂眸看了一眼黑豹,随后面无表情的把它吐在外面的粉舌塞回了嘴里。
略微嫌弃的伸手在它脑门上擦了擦指尖上的口水,有些无语……
它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又憨又蠢的表情啊?
陆野眉眼轻轻挑着把酒递给她:“北庭春,世上最烈的酒。”
停云在黑豹头上擦着手,幽幽抬眸看着陆野手里的酒盅:“北地的酒?南境竟也有。”
陆野点了点头。
他方才在厨台上瞧见时也诧异,此界尚南,与北地隔了一整座冰原,运输困难极了,陆野今岁方彻底将北戎瓦解,北地大权归属大奚也不过近几月之事,此时在万里之外的南境出现不该出现的北地酒,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停云知道陆野沉眸在想什么,她也想到了。
她伸手接过那只酒盅,轻轻晃了两下,酒盖未揭便隐隐嗅到了浓烈的酒香。
“本宫把风鸢留下,查一查此事,我们明日照常赶路。”
停云眉眼间盈着清浅的月色,将她眉底的凌厉揉淡了许多。
陆野眼帘半垂,嗯了一声,随后又道:“陈平也一道留下。”
停云斜眼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反对。
左右风鸢遇到棘手事时,还有人帮,总比孤立无援好。
思量间,陆野开口了。
“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