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仲闻是大奚最尊贵的皇嗣，姜珩这位最年轻的内阁首辅自然而成了太子东宫的老师。
“大人，请快进去吧。”乌木殿门外的侍女垂首弓腰。
姜珩一只脚刚踏进门槛，殿中传出了茶盏碎裂的声音，他眉眼微微一蹙，快步进了大殿。
奚仲闻的寝殿远比那几位皇子帝姬的古朴，处处可见乌木沉香，殿中松香雪意扑面而来，清雅温润的香韵中夹杂了几丝浓郁的酒气还有一缕清苦药香。
姜珩绕过古意朴质的丝面屏风，走进殿内，只见地上一盏破碎的青瓷碗，碎了一半的碗底浅漾着一点乌黑的药汁。
太子殿下散着发面色不虞，慵懒的倚在坐榻里，一双凶戾的眼眸在他身上流转一圈后，停在他的胸口。
“老师，你来迟了。”
奚仲闻眸色冷冽，瞥了他一眼，拢起滑落至肩头的帝青外衫，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了身。
长衫素羽，腰封松垮的裹着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衬得慵懒邪意。
奚仲闻在姜珩面前站定，低身俯下鼻尖落在他脖颈耳侧轻轻翕嗅：“你煮了雪松茶？”
姜珩没有回答他，眉心压低了几分，面色冷淡往后退了半步，垂眸对上了那双凶狠眼睛：“殿下召见所为何事。”
他虽面上瞧不出不悦，可奚仲闻认识他十几年，他这小动作摆明了厌恶他的触碰。
奚仲闻冷笑出声，宿醉的眼尾微微泛着红痕，他一把掐住了姜珩的冷峻的下巴，恶劣的问道:“你在躲什么？”
姜珩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臣没有，只想劝殿下回头是岸。”
“回头？你倒是教我如何回头？”奚仲闻疯疯癫癫的笑了起来，曳着长衫绕着他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他身后，目光幽然，四周随侍的婢女见状纷纷低垂着头跪了下来。
“娶一位太子妃，诞下子嗣。”姜珩站的笔直，头也没回。
奚仲闻冷哼一声：“少拿这套搪塞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姜珩眉头压得更低了：“臣不知。”
听到他的话后他疯笑了起来：“你不知？”
“殿下慎言。”姜珩眸色阴沉，转身打断了他。
奚仲闻半眯起了眼眸，忽得一把拽住了姜珩的衣襟，他毫无防备的被他拽的往前了两步，险些撞在他身上。
“好，本宫慎言。”
太子殿下松开了揪着姜珩衣襟的手，顺便替他理了理松乱褶皱的衣服，宿醉微红的眉眼带着笑意看着他
姜珩看着他的笑容闭上了眼眸，将思绪压在了眼帘下，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道：“殿下啊……”
鼻腔中是浓郁的雪松香，明明是清冷之香，却熏得他有些头昏脑涨。
“今日唤你来，倒也不是为了那档子。”奚仲闻将外袍拉拢，挑着眉扫了一圈他。
在他沉静如潭水的目光下接着说道:“那个贱种回来了。”
奚仲闻用了最恶劣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姜珩眉眼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他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眸:“朝堂上皆在议论，她向陛下提出要求，要与我等共立朝堂。”
话音方落，右侧的木架应声而倒，花盆碎裂泥土杂飞。
奚仲闻眼里戾气翻涌，胸口大伏怒骂了一句贱妇岂敢。
姜珩垂下了眼眸，将让他更气的话说出:“陛下已经答应了。”
闻言太子殿下沉默了许久，最终喉间发出了呵笑，那笑声逐渐癫狂，最后被怒吼掩盖。
姜珩重重舒了一口气，将心底压着的烦闷吐出。
是了，平帝怎么可能会不同意，他也怎么敢不同意。
南北两境夹势而立，南疆更有类龙的大蛇，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那样一支凶残又无懈可击的军队，如何能打。
停云主动回朝，已经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天大好事了。
怎么敢再去驳她的意。
奚仲闻逐渐冷静，他沉着眼眸看向姜珩:“父皇有说关我到何时？”
那日太子殿下在朝堂之上忤逆陛下，被关了禁闭，算算也有五日了。
姜珩抬起眼帘，看着他:“停云帝姬入临安之时，需殿下亲迎。”
“亲迎？”奚仲闻眼底融着嘲意，轻蔑的嗤笑了一声。
“亲迎。”姜珩抬眸直视着他，重复了一遍。
他冷冷哼笑了起来:“好，本宫亲自去迎她。”
奚仲闻伸手将黑发拢起，随意束在背后，冷眼瞥了一眼姜珩:“之后我要将她赶下朝堂，我要她跟她那个低贱的母妃一样，一道白绫收场。”
姜珩微微皱起眉，唇色紧抿不许。
他看着姜珩的面容，往他身前走了两步，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指腹摩挲着他的唇，低声道:“老师……你得帮我。”
姜珩浑身一颤，隐于清雅袖中的手紧紧握紧，他闭上了眼眸，不去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见他不做声，奚仲闻哂笑着俯身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覆上了他的唇，辗转反侧之时狠狠的咬了一口。
鲜血破裂而出，将两人唇色齐齐染红。
姜珩吃了痛闷哼了一声，伸手推开了他。
“殿下……”
他沉重的喘息着，捂住了自己破裂的唇。
奚仲闻伸手抹去了自己唇边的血迹，笑着看向他:“你要说，好。”
姜珩沉了几息，最终闭上了眼眸，轻声道了声好。
见姜珩答应了，奚仲闻也不再纠缠，一脚踢开了脚边残碎的青瓷碗，回到了榻前。
“希望老师不会让本宫失望。”
桌案上摆着几支刚折下来的白梨，他随手捡了一支拿在手里几步走到姜珩面前，将梨花枝递给他。
姜珩垂眸看着他许久，最后伸手接过那株雪白梨花，转身出了羲和殿。
他走后，侍女又端了一碗新熬的醒酒药，还没递到里间，就被奚仲闻身边的大宫女碎雪出来拦住了。
“太苦了，殿下不愿意喝，倒了去吧。”
碎雪转身时，恰好瞥见姜珩还在庭院中尚未离开的，一时愣住了，出了里殿站在廊下问道：“大人可还有事？”
“无事。”
他收回了望向殿内的目光，转身拂袖离去。
世人皆知，首辅姜珩钟爱梨花。
世人为何皆知？
全因为太子殿下去岁一召令。
临安御街，皇宫深苑，满道白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