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去的时候,正厅里两排的椅上已坐了人,见老太太进来,便又立刻都站了起来一齐行礼。 最前面的是一个面容端肃的夫人,衣着十分华贵得体,云昭认得那是大夫人陈氏,她身边跟着两个衣着同样得体贵气的少女,就是云家正经的大小姐云芷岚,四小姐云芷绘。 陈氏行礼后说道:“母亲,之琅和之照同府学里的先生有约,今天很早便走了,恐怕要到晚上才能来见您。” 云之琅便是嫡长孙,而云之照则是二房的嫡孙,这两个人是老太太在孙子辈里最喜欢的。 老太太关心道:“可是知府安大人家的宾客许华钊先生?” 陈氏点头,笑意更浓,“回母亲,正是许先生,之琅说,前日他兄弟俩做了文章,很得许先生喜欢,特意约了今日再进一步指导。” 许华钊先生,便是在南地享有诗文盛名的才子,得他青眼,云之琅和云之照今年会试题名想必是有望了。 老太太听的很满意。“嗯,晚上也给两个孩子弄点吃的,不许饿着他们。” 次一排的是二夫人赵氏,她许是这几天缓过气来,今天气色十分好,脸上又是亲切热情的笑容。 二房没有嫡女,只有两个嫡子,除了云之照以外,还有一个云之勇,看起来身高和云聿植差不多。 他倒是跟着来了,而且一个劲盯着云昭看,云昭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 浓眉方脸,皮肤也很黝黑,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同还只有七岁的二房庶子云之清站在一起,更像是他的小厮而不是嫡兄。 而且他心里还打算在席后拦住云昭帮他的宋真真表妹讨个公道。 什么公道? 连真相都不知道的人还自以为能代表公道? 云昭心内嗤笑,这就是个棒槌,别人指哪打哪。 此外还有一个女孩刚行完礼就走到了云芷岚的身侧,模样儿怪小鸟依人的,神情也带了一股轻愁叫人怜惜。 云芷岚似乎也习惯了一般,两人说起话来,云芷岚偶尔露出一个笑容,眼里的轻蔑却一闪即逝。 赵氏只瞥了那女孩一眼,除此之外神色恍若未见,但手里的帕子倒是绞紧了一些。 一看那女孩便知是二房妾萧氏庶出的女儿云二小姐云芷瑶。 二房请完安,三夫人却没露面,倒是三伯云惟人亲自带着自己的一个女儿来了。 云惟人三十岁左右,五短身材,没有继承半丝云老太爷年轻时儒雅斯文的风韵——这在整个云府,都是默认的。 但他却是个很和蔼可亲的人,行完礼之后就带着自己的大女儿云芷幽过来摸云昭的脑袋:“若若今天看上去好了不少,但估计你爷爷那里的药一时是不会允许停的。那待会儿我让幽幽给你送几罐蜜饯去,菠萝、蜜枣、金瓜,味道不少。” 云昭笑眯眯,发自内心的高兴,“太好了,若若谢过三伯和三姐。” 小姑娘云芷幽文文静静的性子,闻言抿嘴笑着轻轻摆手。 老太太却不悦道:“怎么是你一个人带着芷幽过来的?” 云惟人解释道:“今日凑巧,敏娇早上去了店里,碰上永裕侯府的人出来采买,永裕侯夫人和她聊得来,就顺便邀她去府里坐坐,芷柔也就跟着去了。” 大夫人听说之后,脸上古井无波,只是问道是否要再去催催老太爷。 赵氏却睨了老实的云惟人一眼,脸上一副“又去了”的了然表情,然后拉长声调叹息了一声,一时弄得云惟人也感到不那么自在,云芷幽更是红了脸躲在父亲身后。 老太太心里有气,却被这冠冕堂皇的理由糊的发作不得,洛氏一贯对自己的丈夫不那么在意,但她的性子又的确是清高的。 怪只怪老三是商人,模样也一般,却娶了个酸腐读书人家的女儿。 也怨不得人家自诩着国子监祭酒家嫡女的出身,心高气傲,从不把夫尊和婆家当回事。 然而知道实情的云昭现下唯有心中替三伯不平。 她在这府里待了小十天,便听府里的小丫头们在闲聊的时候说过三次洛氏出门了。 去了哪里呢?都是永裕侯府,每次还都打着为三伯疏通上面的旗号,带上一车的礼物。 当真是比回娘家还要勤快。 而且这房里的旁人不知道,她却了解,永裕侯在朝廷里不过是个闲散当看客的虚职,哪有什么可疏通的必要? 国子监祭酒?在她从前,根本就不会正眼相看这类从三品又没实权的小官。 反观云家的大爷云惟山和二爷云惟德,虽然一个五品一个从四品,却都是手里握了一批人的实官,便是三爷云惟人,他开的商号这些年也在南地有了自己的控制范围,成了口碑字号。 当真以为攀着永裕侯家就能得高枝? 洛氏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对他人太过轻信。 不一会儿,云老太爷也来了,众人分成两拨围着圆桌分坐,小辈里只有云昭跟着老太太坐到长辈席上。 云老太爷本来不大高兴,吩咐大家吃时也只当差事一般。 看到云昭的时候,他定睛细看了片刻,随后点点头,也没说什么,云昭本来打算说说停药的事,但想了想,还是低头乖巧夹菜吃饭。 一顿饭吃的静谧无声,结束的倒很快。 看着那些只动了一小半的烤乳鸽、紫薯山药泥、香烤菜卷、金钱鱼肚、明珠豆腐被端走,云昭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云家用膳速度太快,她才只有三四分饱。 下人们又流水一样拿了漱口的茶水来,待一切妥当之后,全退了出去,只留下几个大丫头侍候。 云老太爷对众人宣布了他明天动身的消息,又特意点了云昭的名:“明早你就不用来送我了,好好休养便是,刘妈妈送的药不可以停,还有半个月。” 二夫人轻声笑,打趣道:“老太爷真是疼爱大小姐,这个年龄的孩子的确是嗜睡一些,早上起不来。” 云昭:“······”只能默默笑笑,装作听不懂她的话外音。 但是云之勇他们坐的那一桌,却是轻声嗤笑起来,云昭镇定地低头眯眼养神。 看破不要说破好吗······ 二婶婶真是个妙人,只要能说话的时候,必定少不了她,而且,为了卢嬷嬷这个同乡,看来她是觉得和云昭这梁子结下了。 她二房里的庶子云之清才七岁,但明早肯定会跟着她一起为老太爷送行的。 云昭已经九岁了,难道还应该比一个七岁的孩子更娇惯?但以前的若若真的就是这样的娇惯,无话可辩解。 云昭还能说什么呢,为了改善云老太爷对她的印象,以后能在京城得到一份助力,她即使听出了二夫人话里话外嘲讽之意,也不会真的反驳她什么——毕竟再像若若之前那样惹是生非,她怕会活得比上一世更惨。 没人接话,老太太瞧她低眉顺眼没有发火也没有阴阳怪气摆脸色,倒是十分纳罕。这事最后也过去了,只是云昭丢了一些脸罢了。 云老太爷见状,以为自己也算是敲打了云昭一番,随后也不再提,转又问起云惟人生意上的事情,三伯笑呵呵地把最近遇到的大事说了说。 云老太爷也点头,又提醒道:“既然有心在广陵做大,安知府那边,可以适当用为父的名义来往一些。另外,惟山、惟德的年节礼,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父亲放心,都已经备好了,这几日正在联系镖局,待准备妥当就马上给大哥和二哥去信。”云惟人说完似乎又想到一件事,问道:“父亲,不知镇北王府那边,是儿子亲自去,还是让大哥那边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