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谓的知道路,无非就是凭着意想继续行走山林间。好在方向感辨认不耐,一路上也没绕多的路。走走停停,后面始终跟着某位沉默寡言的人,帮忙照顾解决吃食,没再做多的越矩事。 彤儿仍然对其唐突的行为有些忌惮,独处的时候习惯性离人老远。辗转发现,对方除了那夜最煎熬的时候,其他时间多是安分,不再失控,并且给人感觉很可靠。 走到朗峰下的小溪边,阳光正好,风儿静。腾腾的热气从体内蹿出,她累了。略略坐到青石前停歇喝水,忆起怀中泡过且干掉的书涵,垂首拿出展开,手指拨弄,放到日头下小心烘晒。 盯着上面流畅的字迹,细看,细究。纸虽糊了一些,好在能瞧出些许,一排排端正说辞,最后落款十三骑左三部校尉纪仁道,想到今天便是他到达憩水镇的日子,垂下眸子,轻叹口气, 见这丫头瞅着信笺发怔,旁边的男人无意识往上暼了一眼。目光落到某几个字上,略微迟疑。 经过一天两夜的相处,他们时不时也会说几句话。并不像才开始那般沉默。看后不见多的反应,手中拿着仍在烤的野味,偏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他对野味颇有研究,翻面反复烤,控制火候。顺道对上她的眼,光晕下的丫头皮肤白皙,侧看能见到双颊上乖乖软软的幅度。 “纪仁道……是你什么人?” 冷不丁冒出一句,听他这么问,彤儿收起信来,不声不响移开坐远,抱膝而靠,脑袋搁置膝头,默了阵,小声儿,“他是我表叔。” 得到回应后他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意味深长望了她一眼,看似在回忆什么。 “在十三骑任职?” 皱眉问道,彤儿听罢也不藏着,点点头,“嗯。” 风吹发丝,柔柔地拂在腮边,两句后又没多的话说了,习惯对方的少言寡语。除了眼神示意,他们似乎就剩沉默。 憋了会儿,还是她最先忍不住打破平静。吸吸鼻子,抬眼启唇,“你是从京师过来的么?” 问出思虑良久的问题,对于这样身世迷离的陌生人,彤儿本不该多言。可杵在这儿也没多的事做,总不能一直坐着干瞪眼。 “嗯。” “来探路的?” “算是……” 他的回答永远简洁明了,但碰上最直接的疑虑,还会挑含糊的讲。撇嘴,生动的小表情衬得丫头像溪边的水骨朵儿,捧袖双手托腮,想了想,再问。 “你的同伴……真的能够顺利找到你?” 他说崖上的人不会轻易失手,并且会依照他沿途留下的标记寻到踪迹。彤儿对此不是很明白,于是忍不住又问了句。 “会的。” 淡然答道,顺便朝她递过烤好的鱼肉,可惜那姑娘实在吃不下,礼貌回拒。瞧他一声不吭自顾自吃起来,细细观察,这人虽行事猛,但却不鲁莽,很多细节能看出此人的教养。 “到了朗峰该怎么走?” “不知道。” “……” “听说这有个地方叫思岚崖?” 她闻言眨了眨眼,关于那个地方她倒是很熟悉。毕竟儿时常在那边住,既已说开,她也不知对方究竟何种意味。 “嗯,是有,我小时候还在那儿住过。” 脱口而答,心思单纯的丫头,有的话总能直接袒露。好在对方不坏,没有多的想法。她语毕觉得哪里不对,抬眼,果真见人一动不动看着她。 “带我去看看?” 语气藏着探寻,贸贸然提议,她不明所以,开口问,“你去那儿做什么?” 关于这事似乎说来话长,他不是爱解释的人。可对方语声软,听起来十分舒服。他又不是六根清净的和尚,碰上不排斥的乖巧小姑娘,也会莫名变得有耐心。 思量一阵,幽幽出口,“思岚崖是八环山的重要位置,四通八达,地形有利。” 语气好生正经,容不得她过多质疑,可惜眼下她也诸事缠身,哪有那等时间,遂抿了嘴,轻声。 “哦,可是我不能带你去,我还要到憩水镇探亲,找寻同伴。” 想起之前洞里见到得场景,嚼下最后一口,男子平静道,“你同伴跟我的人待一起,应该安全。” 彤儿水润的眸子恍恍的,心神不宁犹豫,“可是……” 知晓对方的情况,他的态度笃定从容,“若想找你表叔,会有机会。” 提到表叔,想起上辈子的事,纵使再有理的说道她也不想听,遂摇头否决,“不,他一月才来一次镇上,错过要等很久。” 野味吃尽,暗忖该配壶酒便是惬意,男子鹰眼微蹙,再次移向不远处的小丫头,轻松出口,“你可以去秦州十三骑分部。” 越说越远,且很不靠谱。彤儿支起身,娇小的个儿执拗水灵的大眼,嗫嚅,“那种地方……我怎么进得去。” 目视她清澈的杏眼,旁边的男人莫名给出一句承诺,“如果你有要事,我可以帮忙。” 琢磨话里的意思,小姑娘再次怔住,起身居高临下打量跟前坐着的高大男子,思绪一时间理不太清。涓涓流水,目光落到他挺直的鼻峰,犹豫。 “你是什么人?” “带我去思岚崖,我告诉你。” 这样的话语难免不让人产生质疑,彤儿不傻,踱步来回,眼神上上下下从他面前扫过。站定,膝盖的伤还有些隐隐作痛。 “我不信,你定在骗我。” 小丫头语气很肯定,出门在外不得不留个心眼,且这人神神秘秘,被那么多人追杀,背景定是不简单,如何让人信服。 大概料到她会提出质疑,男子丢了随手把玩的枯枝,站起身,慢慢逼近。高大英挺的身形颇具压迫,她仰头瞧着,不由自主往后退。 知道她很害怕,男子停住脚步,目光紧锁不放,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随后递给她。 “这牌子你收着,必要时可以带你进去。” 对方不接,他就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彤儿听着,挨了片刻竟鬼使神差接住。握了那块精致的牌子,抚上吊穗。低头细细打量,翻转来看,可见上头用锋利的刀笔刻了一个“凛”字。 疑惑,越发弄不明白,见人转身坐回去,她仍然一动不动。 “这……” “我的表字。” 提出疑问很快得到回答,他一直在注意她的动向。恍然想起相处一两日还不清楚对方的姓名,遂敛神凝望,趁此机会稍稍问道。 “那你名字是?” 鸟儿划过长空,树叶被风吹得哧哧响。纤细窈窕的小丫头像只好奇的鹿儿,眉眼可人,带着似有若无的纠结。 “苏一恒。” 沉声道出,顺便握紧枯枝,抬头再问,“听洞里人叫你彤儿?” 她听罢稍微愣了愣,以为慌忙中的一句不会有人注意,谁知竟然默默记下。点头,她乖乖地找了远点的位置坐下,两手捧了那块乌牌,也不遮掩。 “嗯,我姓薛,单名一个彤字,他们习惯叫我彤儿。” 语毕又是一阵沉默,跟他聊天便是如此。大概已经习以为常,遂自顾自研究手中牌子,边磨挲边沉思。 潜意识总觉得可以信他,但出于自我保护又觉得该多思考阵。彤儿的心情有些复杂,盯着潺潺流水,试探问。 “那个……我可以想想吗?” 问得小心,抿了唇眸子一瞬不瞬地瞧他。那男人听后没有说话,只在起身前,点了点头。 如此又该继续无边的行走,穿过林子还要爬一段高坡,倘若运气好,天黑前应该可以赶回朗峰。他找了根木棍朝对方递过去,试图牵她一起上行,彤儿见状,伸手握住了棍子另头。 奇怪的陌生人,究竟该相信还是远离,这让默然懵懂的姑娘略感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