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新更送上,话说上一章我改了一下妹子的英文名字哈~ 贺熙一大早乘车赶到泥石流事发点时,县政府临时组织的救灾组已经奋战了一夜。盘山公路四周被滑坡的山体堵得严严实实,虽然暂时没有人员伤亡,但事发地点的盘山公路是枇水县连接市区的重要枢纽,泥石流内含的巨大物质容量不但污染了农田耕地的水源,更是给附近的施工工程造成了一定的难度。贺熙看到好几位救灾组的同志脸色发青,心里不禁涌起一阵难受。他上前拾起地上的一把小工铲,帮忙将已经清理出来的垃圾堆积物运到路旁的卡车上。负责管理运输的萧林溪看见贺熙,不禁走上前询问了几句,听到贺熙报出自己的名字和所在办公室时,她的眉毛挑了挑。 “原来你就是贺熙。”萧林溪看起来和贺熙一般年纪。 “怎么了?你听过我的名字?”贺熙疑问。 “我在党报上读过你写的经济文章,写得言简意赅、发人深省,看得出文字功底。”萧林溪道。 “这样枯燥的文章你竟然也读?”贺熙诧异。 “我们主任让读,不想读也得读,还要写心得体会。”萧林溪笑道,“你的文章害得我们组周五下班后都留下来研读你的大作。” “你是哪个组的?名字?”贺熙道。 “农林。我叫萧林溪,林木的林,溪水的溪,是不是听起来就像搞农林的?”萧林溪将贺熙手上的小工铲拿过来丢上卡车,道,“我载你去集市上吃饭吧,顺便给救灾组买些早点。” “才实地考察十分钟就被请去吃早饭了,我这待遇也太好了吧!”贺熙不禁犹豫地摸了摸头,道,“我还是等兄弟们一起吧。” “没事,我们本就是去给他们买早饭的。如果你觉得良心不安,你可以买回来和他们一起吃。”萧林溪道。 “那咱们还是快些走吧,早买早回。”贺熙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跳上卡车。萧林溪随即跟上回到驾驶室,熟练地操作着方向盘,将卡车缓缓倒回公路上。 “你开车技术可以啊,驾龄几年了?”贺熙不禁叹道。 “我高中毕业就考出驾照了。那时候我爸腰闪了,卧病在床,我怕家里农忙收割了也没人开到外面去卖,于是就逼着自己把山路开熟了。”萧林溪道。 “山路不好开啊。”贺熙道。 “刚开始那几天确实把我吓得半死,不过多开几次就好了。”萧林溪咧嘴一笑,“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 “你家里就你一个吗?”贺熙又道。 “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弟弟今年要考大学了。”萧林溪回道,“你呢?” “我家里就我一个。”贺熙道。 “我看你斯斯文文的样子,父母应该是知识分子吧?”萧林溪道。 贺熙点头,不过他忽而扭头望着萧林溪,忽然道:“你这斯斯文文的样子,你也是个知识分子啊。” 萧林溪一时不知贺熙言下何意,便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水田,道:“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小时候常在里面游泳。” 贺熙顺着萧林溪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一片几乎干涸的水田。成批的水田连成一线,庄稼地里撒着漆黑的草木灰,一旁空着的田垄上扎着好几垜枯黄的稻草屋。 “水田怎么游泳?”萧林溪大笑起来,“就脱光了跳进去呗,水田里有泥鳅,运气好的话还能撞上鲫鱼。” 贺熙循着萧林溪的笑声,将目光停留在她的侧脸上。萧林溪的脸型偏方,蒜头鼻,肤色更是大太阳底下晒出来的小麦色,绝对算不上什么美人,可她的笑容却很有感染力。贺熙阴郁了那么久的心情,竟在她淳朴的笑容下放晴了。 “到了!”萧林溪一把拉下手刹,跳下卡车。她蹦蹦跳跳地朝前头熙熙攘攘的市集跑去,跑到一半转手朝贺熙招了招手。 “瞧你这高兴的样子,买早点算不算是趁着工作期间开小差啊。”贺熙跟着跳下车,笑着跑上前去。 “就这家了!”萧林溪扭头用方言和店家老板娘熟练地交涉着,三下五除二点好了救灾组的早饭。贺熙虽然经常在枇水县进行实地考察,但考察对象一般是当地的企业和机构,鲜少来市集。他有些新奇地望着到处冒着人间烟火气的早市,忽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触动。祖父在日记中许下的诸多豪言壮志、多少情怀,说到底,最终都是服务于他眼前这片鲜活灵动的人群。只有经济的彻底繁荣,人民才有可能走向共同富裕。虽然行政研究工作大多枯燥乏味,但只要能为乡镇经济作出一些些贡献,他就满足了。 “贺熙,你想什么呢?”萧林溪拿手在贺熙面前晃了晃,道,“快来吃!” 萧林溪已经捡了一张桌子坐下,她面前摆着一堆吃食,有油条、大饼,茶叶蛋,一盒小笼,还有两碗咸豆浆。贺熙动了几下筷子,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不舒服?”萧林溪有些紧张,不禁低声说,“这地方东西好吃是好吃,但卫生条件……” “没有,没有。”贺熙摇头,低头又吸了一口咸豆浆,道,“是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你喜欢就好。”萧林溪放下心里,剥开一颗茶叶蛋递到贺熙手里,“喏。” 贺熙接过茶叶蛋,一口吞进嘴里。萧林溪赶紧劝要慢慢吃,怕他噎着。贺熙鼓着腮帮子使劲咀嚼着,食物的香味溢散在口腔,他才恍然想起最近几日都是靠方便面度日,根本没有做饭的心情。 “好吃你就多吃点!”萧林溪学着电视里的广告,伸手夹了一个小笼到贺熙碗碟里。 “谢谢。”贺熙鼓着嘴。 萧林溪眯起眼睛,笑起来,道:“我吃饱啦,等下把你送回去,放下早饭,我就回家啦。” “啊?”贺熙愣了愣。 “我昨天一晚上没睡呐。”萧林溪用食指抵着下眼睑,道,“你看我眼窝这青的。” “那你得早些休息。”贺熙加快了喝咸豆浆的速度,风卷残云般将桌上剩着的食物都消了。他站起身,拎起萧林溪手旁放着的车钥匙,道,“等下这车我来开吧,我送你回家。” “这怎么好意思。”萧林溪作势要拿车钥匙。 贺熙将手轻轻一抬,道:“没事儿,反正我今天会在工地耗上一天。” “那行”,萧林溪也不扭捏,答话爽快得很,“完事儿了你把车还回大队就行。” 贺熙跳上卡车,熟悉了一下方向盘,在有些泥泞的公路上慢慢开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路边倒伏的庄稼地给他一种难以言说的踏实感,他觉得思绪渐渐打开了,额前不再重重压着那个曾经被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名字。他的世界前所未有得大,他眼前的土地一望无际般得延绵,他发誓他要创下一番作为。萧林溪坐在副驾驶室里,虽然人有些疲惫,可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望着身边的贺熙。贺熙的棉大衣里只套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和鸡心领背心毛衣,毛衣没有袖子,是典型的英伦款式。他还年轻,一举一动算不上多沉稳,但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萧林溪从未见过的素净。 “你家在哪儿?”贺熙出声,打破了驾驶室里的安静。 “就在坝上,再往前开一会儿,然后右转就到了。”萧林溪指路。 “那是你们的集体宿舍?”贺熙问。 “嗯。”萧林溪点点头,“地方不大,但住得还挺舒服。” “哦?”贺熙诧异。 “一个人在外住着,不需要操心家里,只要每个月按时寄钱就好了。”萧林溪扭头,望着贺熙,道,“你住哪儿?” “离这里大概半小时车程吧,我住得离市区进一些。”贺熙道。 “你家在市里?”萧林溪问道。 “是。” “那你每周都回家吗?我们组里也有姑娘每周回去,你们两个可以搭个伴呀。”萧林溪歪头建议道。 “没问题。”贺熙坐直了身子,将注意力放在开车上,“我男生无所谓,但女孩子晚上坐大巴还是有一定危险的,下次她回去的话,记得叫上我吧。” 萧林溪望着贺熙,他漆黑的瞳仁里装着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在他眼眶里卧着,萧林溪想要一探究竟,却又自惭形秽得快要发疯了。车很快便开到了她家门口,她从卡车上跳下,跑回家拿了一张抄着她电话号码的纸,递给贺熙。 “这是我宿舍的电话号码。”萧林溪道。 “好的。”贺熙的眉头微微皱起,“你没有手机吗?” “我手机前阵子田野调查的时候被我摔坏了,一直没舍得买,反正我宿舍也有电话。”萧林溪有些羞赧。 “哦哦,原来是这样。”贺熙将纸折起来,揣进口袋,“那先这样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好的,再见,小心开车。”萧林溪挥了挥手。 贺熙车还没开出多远,手机便响了。他刮了一眼,是组里来电,他将电话接起来。 “贺熙,你马上回组里。”胡主任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轻松。 “好,我把车还了送下早点,这就过来。”贺熙道。 “什么车?什么早点?”胡主任疑惑。 “救灾组的车,我先还到大队里。”贺熙道。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别这么热心,其他组的事少掺和!”胡主任在电话那头厉声斥着。 “好的,我知道了主任,我尽快过来。”贺熙放下电话,一个油门就往下踩。这一踩——贺熙的车在坝上打滑,直接撞上了围栏,连人带车翻下了水库。短暂的昏迷过后,他被冰冷刺骨的湖水扎醒了。所幸卡车车窗有一扇是半开的状态,贺熙使出全身的气力才从车窗的缝隙间脱身。卡车直直往下沉,贺熙在水下睁眼,朝着光亮的方向使劲划动着身躯。眼看着就快游到尽头,他胸腔里存着的最后一丝气却泄尽了。他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瞬间瘪下阵来,朝无尽的水底沉去。街边汹涌的人潮忽然停滞了,发着光的天空逐渐被四周溢出的黑色填满了,他失去了所有知觉。 可是,他不想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墙上挂着的指针忽然又开始转动,密密麻麻的叫喊逐渐变得清晰。贺熙觉得身子变轻了,之前拽着他迅猛向下的力道消失了,转而代之的是一双粗壮有力的手臂。阳光直直罩在他的面门上,贺熙预感自己马上又要昏厥过去,立即将食指伸进食道,逼迫自己清醒过来。直到他的双手触到水库的岩壁,他才放下紧绷的神经。将贺熙从水里捞上来的屠夫钱明泉见到此状,绞了一把自己湿透的衣衫,朝他喊道:“你胃里应该还有刚才喝下的水,一并吐出来,回去才不会肚子疼。” “谢谢。”贺熙平躺在地上,勉力支起身子,“这么深的水库,你还愿意救我……真的谢谢。” “这水虽然深,但是没有涡子,很安全。”钱明泉拉了一把贺熙,扶着他站起来,道,“待会交警大队应该会过来处理,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吧。这车是我们大队的,但我从来没见过我。” “我叫贺熙,是枇水县人民政府经济发展办的研究员。”此时贺熙四周已围了一圈早起的坝上村民,多数都在关心他的病情,有的还从家里拿了毯子来给他披上。贺熙喝了一口一旁村民的递过来的热茶,才发觉这口茶是萧林溪递的。她在人群中探出身子来,扶了一把贺熙,道:“你先回我宿舍休息吧,一会儿交警来了,唐叔会来叫的。” 贺熙谢过萧林溪,跟着她回宿舍,在楼下的沙发上躺着。可躺下没多久,他便想起手机落在了水库。 “糟了,我手机!”他喊了一声。 “丢了就丢了,命没丢就算不错了。”萧林溪在一旁哼了一声。 贺熙没有说话。 手机丢了确实没事,关键丢了手机,他便上不了论坛了。自从去年忘记账号密码后,他便没法在电脑上登陆论坛,因此一直用之前保存在手机移动端的账号密码进行登陆。这下好了,账号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贺熙肚里无端升起一阵烦躁,不禁哼了一声:“算了,反正也被禁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