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武从善如流，一刻不带犹豫地将装着豆皮的碟子重新拉回到自己面前，继续埋头进食了起来。
柳芳芳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感慨万千。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吗？”她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柳文武嘴里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语气自然地问道：“回哪儿去？”
他抬起头，坦然地面对柳芳芳小心打量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动，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怀念。
亦没有恨意。
柳芳芳懂了，她在心底叹了口气，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那帮老东西听说你回来了，又激动又害怕，找到我这里来托我来探探你的口风。”柳芳芳对着柳文武吐槽道，“我看他们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柳文武沉默不语，并没有搭话。
“但如果不是他们，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的消息！”
显然，沉默并不能逃脱躺枪的命运。
柳文武笑着赔罪，“原本我是打算在离开之前再去看望您和姑父的，还有我那个大侄子。”
“说好了啊，你要是不来，小心我直接杀到燕京去！”
二人默契地不再谈论那群人，平平淡淡地聊起了一些家常话。
“小程还好吧？”
“嗯，她很好。”
“云飞呢？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毕业了吧？”
“嗯，那小子没啥出息，现在蹲在家里啃老。”
“可不许这么说孩子！对年轻人要多点耐心。”
“谨遵姑妈的教诲～”
“嘿，你小子——”
“～”
愉快的谈话终结在了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之中。
柳文武接起了电话，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沉稳。
“嗯，好的，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正要说些什么，就被柳芳芳挥手打断了。
“知道你有正事要忙，我就不多耽搁你了。”
柳芳芳站起身朝外走，“我懒得管你认不认柳家，但你要是敢不认我这个姑妈——哼！”
说罢，也不等柳文武回话，直接离开了。
未尽的话语中隐藏着无声的威胁。
背对着柳芳芳的柳文武脸上浮现出一个明朗的笑容，“真好，还是这么有活力，看来他们已经从月如的去世中走出来了。”
旋即，他似乎是想到了某人，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杀气腾腾了起来。
正在后厨忙碌的夫妻俩无端打了个哆嗦。
离开云梦市这么多年，他与柳芳芳之间的联系并没有中断过，双方虽然不曾见面，但偶尔通过信件和手机也能了解对方的近况。
因而他虽然知道月如去世之后，是由他那个“老实可靠”的妹夫暂代辰辰打理沐家的家业，却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复杂内情。
其实柳文武回到云梦市的当天就想要去看望柳芳芳，但由孟宥琛公布的莫青云犯下的一桩桩罪行却让他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几天的时间，虽然不够让他完全搞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他多少还是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对沐家、姑妈姑父以及星辰侄儿这么多年的处境有了些许了解。
老实说，柳文武的心中多少对柳芳芳生出了一些怨怼。
为什么不主动联系他寻求帮助？
到底还有没有把他当作是可以依靠的家人？
他不想带着这样怨怼的情绪去看望柳芳芳。
然而刚刚的“偶遇”和交谈清洗掉了柳文武心中的负面想法。
姑妈还是那个姑妈，他即便再难受，也不可能比沐星辰，比姑妈和姑父更难受。
再想到他前些年的经历，就算当时他们主动联系了自己寻求帮助，他就真的能够不顾一切地回来帮忙吗？
柳文武也不能肯定。
就像他带着妻儿在外漂泊多年一样，也从来不肯主动向姑妈一家寻求帮助。
报喜不报忧，大概是所有的亲情之中最常见的样子。
若不是莫青云已经身陷囹圄且大概率再无翻身的机会了，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出来。
柳文武收敛起了自己无意识散发出去的杀意，将残余的食物一扫而空。
今天的早餐花费的时间要比往常多了不少。
他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嘴上的油渍，而后站起身，从容不迫的走出了这家小店，跨过门槛时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擦身而过。
老人狐疑的扭过头，看了看柳文武离去的背影，似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记忆。
“爷爷，你怎么来了？小心脚下。”
年轻的老板和老板娘齐齐迎了出来，扶着老人坐下。
“您这么大年纪了，能不能不要到处乱跑。”年轻老板嘴里嘟囔着抱怨的话，搀扶着老人的手却格外轻柔。
“哼，我还没老呢。”老人敲了下他的脑袋，不服气道：“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砸了我的招牌！”
“怎么会呢？”年轻老板又嬉皮笑脸了起来，卖乖道：“也不看看我的手艺是谁教的！”
他得意洋洋地指着还未收拾的桌面道：“你看，这个顾客刚搬来这附近没多久，就已经被莪的手艺深深折服了，每天都会准点过来报道。”
老人嘴上不说，但脸上的表情显然十分满意。
看着桌上熟悉的碗碟，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追忆：“当年有个小伙子，也是这样，每天都会来我这吃东西，也是一点就这么一大堆。”
“有一次，他可能是跟家里吵架了，没了零花钱，带着小女朋友站在店外面迟迟不肯进来。”
“后来还是我强行把他俩拉进来，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年轻真好，还有精力私奔，嘿嘿。”
“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现任老板一脸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过他仍是耐心地蹲在老人身旁，轻轻捏着老人的手心。
这个时候也无须多言，静静的陪伴就已然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