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融说了要在城里买房后,新初每天上班除了写稿子,就是找房子。宕渠城虽然不到五平方公里,却住了近十万人,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房子,新初却不知道从哪一间房子问起。在晒了几个大太阳,跑了几条主街道,又穿了几个小巷子后,大汗淋漓无功而返的新初,终于像在资料堆里找新闻线索一样,他开始在电线杆、洗手间的牛皮癣广告上,一个字都不放过地查找售房信息。他一个电话一电话地打,一条街一条街地跑,一套房接着一套房地看。新房基本没有,不过过即或是有他也买不起。二手房倒是不少,位置有好有孬,价格有高有低,位置近房子好的价格就高,房价低的位置偏不说房子又实是太差。
看来看去选来选去,新初和小融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了位于金家坡对面城东镇家属院对面那幢房子,是县农行的家属院,比城东镇的集资房早建一年,比起城东镇的房子,不过就多穿了一条小巷子,不过县也显得有几分宁静。房子一百多个平方,三室一厅,今后老人小娃住一起都还将就。最重要的是房子简装了一下,九成新,房子的主人是个漂亮的美女,看来也也挺讲究,房间弄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如果要说这房子还有些不足的话,那就是楼屋高了些,在九楼顶楼,而且还没有电梯。新初和小融对房子楼层高并没有什么谈头,觉得自己人年轻,九楼也并非高不可攀,大气不喘一口也可以爬上去。他俩倒是对房子的价格有些顾虑,虽然对方要价三万,小融与她谈了不到三分钟就降到了二万八,在那个地段买到那种家具搬进去就可住人的房子,那价格应该是非常合适了,只是对新初和小融来说不太合适,因为他们的手头就是把这个月的工资一分钱不用的都凑上,也还差一小半。
新初见对方是县农行的,居然也学会了套近乎,说自己的好同事好姊妹胡小梅的老公也是县农行的。那美女就问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姓钱啊?新初说是的,就是姓钱,叫钱兴发,这个人不错,学金融的,正宗的大学本科生,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好大哥。那美女一听到钱兴发三个字, 窈窕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娇柔的小脸泛起了一阵红晕,说钱兴发是我们行的部门经理了,你们既然是我们钱经理的好朋友,就把这房子买去吧,这也是一种缘分。小融说,既然我们都是钱兴发的好朋友,有这种缘分,妹妹你就再少点钱我们把这房买了,这样的话,我们买得放心,你卖得也安心。那美女就说,既然姐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是个爽快人,那就再少两千,再也不能少了,一分钱也不能少了,再少,说出去单位上的人都会当成是笑话,怪我把物价都压低了。
小融也爽快,而且口更快,满口答应下来,二人就留了姓名,交换了电话号码,说半个月内就办理过户,也不写什么东西,口头上就这样定了,算是个君子协定。在新初的印象中,她甚至从来没有这样爽快过。他跟在她的后面,下了楼,穿过那条不宽不窄不长不短的小巷,就急切在问,这么大一件事你就这么快地定了,还有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啊?还差一万出头呢!小融说,你们两个都大街小巷地跑了这么些天了,这个价你到哪里去找这样的房子?你没看出来,那姓苏的美女,是看在钱经理的面上才给少了两千块钱呢,其实就不少那两千,我心里当时就下定了决心了。钱不够嘛,周末我回祥兴找爹妈老汉借一点,你也要想点办法嘛!新初说,你就这么肯定,你的爸妈就要给你借?就是借能借那么多?还有,你知道,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小融就说,你想不想得到办法我拿不准,但我自己的爹妈老汉我自己还是挺清楚的,少说也得给个三五千,再想想办法,这事肯定能成的。还有,你就知道抓工作写文章,我有时都不明白,你这种从不关心时事的假文人是怎么写出好新闻来的?你知道不知道,今后这房子肯定是会涨价的,慢则七八年,快则三五年,搞不好就是翻倍地涨。
小融的话,新初是相信的,然而,能否借到这购房下差款,他心里却没有底。
向父母借钱的进展,事实上也没有小融想像的那么顺利,她在她自己认为最有把握的母亲那里就第一个吃了“闭门羹”。小融妈说,你参加工作了钱就得自己去挣房子就得自己去买,我的义务也算尽到了。小融说,妈,这钱是向您借又不是向您要,这可是要还您的啊!小融妈说,你看你几时在妈这里借的钱妈要你还过的?小融笑道,那是妈自己不要,但我还是要还的嘛!妈您不借算了,二天房子买了就没您住的地方了哈,您来说去住旅馆。小融妈也笑了,说你就八抬大轿来抬我也不得去住,你爸要去住你去找你爸要吧!
小融最怕的就是跟她爸说话,总觉得他一天沉着个脸,冷冰冰的。但看在份上,她不得不找了个机会向父亲张了口。不出所料,迎来的果然是一副冷冰冰的几句话,我的钱除了向你妈交生活费外,其余的也就只够自己抽烟喝酒打点杂了,哪儿来的那么多的钱?小融不干了,说爸管你有钱没钱您都得给我想个办法,要不我和新初都不进城,就住在城东了。小融爸说,你们好不容易进了城,怎么能搬回去住呢?小融就说,进城就得要钱。小融爸犟不过,说爸不是帮你们,爸这里真还没那么多。他边说边上了楼,打开那把已经不再发光的老铜锁,从那个祖传的楠木箱里掏出一张信用社的存折递给小融说,就只有这五千块钱,都给你们。小融说,爸看您那不情愿的样子,我又不是还不起您。小融爸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话,我等着你们早点还钱呢!
回城东的路上,小融就不停地在新初耳边磨蹭说,我这就这五千块钱,大哥刚装了房子,姐那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她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小蓝今年也要中考了,肯定也是多余钱的,还差六千块,就全靠你了。
新初这次借钱之旅就一直没敢多说话,甚至就不敢说一句话,在小融的反复逼问下,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来:“我到哪儿去借这六千块钱?”
小融说,你妈不是说再凑一年就要修新房子了吗?要不新房再晚修一年,等我们先把房买了今后还了钱再修,你妈说修房子都说了好多年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不差这一年两年。新初知道,妈这一辈子早些年送自己几姊妹读书,好不容易把几个子女盘大了,大姐嫁人了,自己和二姐都参加工作,她唯一的心愿就是为新明修新房娶媳妇,眼看这钱也凑得差不多了吧,一场大病又花了她不少钱,自己和小融给她钱她打死也不要,说你们两个刚参加工作,工资也不高房子也还没买,等着要用钱呢!怎么这个时候怎么还好意思问母亲借钱啊?心初心里这样想着,理是这个理,但话却不能这样对小融说,只好硬着头皮点了个头。
新初这个头一点,大半天就都抬不起来。他一直低着沉着的脑袋,在苦苦地思索着——到哪儿去借这六千块钱呢?从回城东的路上到家里,从白天到晚上,他把自已的所能想得起来的亲朋好友都过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能给他借那笔钱的,他似乎都开不了口;他能向人家开口的,似乎一时半会又都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母亲的钱,是绝对不能去要的。大姐新鸿好不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也不可能再去打扰。二姐新雁也就那点工资,二姐夫跑摩托也跑不了几个钱,成成一个孩子可能就要花掉一大半,何况新雁又要生第二胎了呢!弟弟新明那里,不要说他挣不了几个钱,就算是挣得了几个钱钱,他也存不了几钱,他就是存了几个钱,他不会要他的钱,妈还在为他修房子娶媳妇凑钱呢!至于单位上的领导同事,你说平时喝个酒打会牌那是可以的,要说借点钱先用到,凭什么?这些你也开得了口?
新初彻夜未眠!在鸡叫了第三遍他去了第三趟洗手间回到床上又打了三个滚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韦成书来。这个韦成书的爱人赵芹是县麻纺单位改制,虽然工龄短一次性买断也没领到多少钱,但韦成书在二中是个骨干老师,也是全县语文学科带头人,汪校长也是惜才之人,专门把学校的打印室交给他爱人经营。汪校长原本不过是为赵芹找了个事干,没想到这几年二中的中考高考越来越好,来校读书的学生越来越多,这打印室的生意越来越好,虽然比校外的收费便宜不少,却也挣了些钱,用事成书的话来说,比他教书强多了。更为重要的是,他俩之间没有什么事不可以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