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冬铃眼神丝丝怨毒,像是和许清言有着血海深仇。 胡氏心里犯疑,冬铃自进府以来一直跟在许清言身边,和许清言狼狈为奸之余在落月庭里拉拢一干下人混的风生水起,也算是顺心顺意了。这次许清言不过对她略施惩戒,怎的就让她这么怨恨? 其实很简单。许清言失忆了,近几天性情虽未完全显露但也大变,经此一事冬铃深知,现在的二小姐不是她所能掌控的,恐怕也不会再容她。 她若回去势必没有好日子过,嫁入豪门已成奢侈,最后恐怕还要被其他丫鬟嘲笑……她冬铃绝不过这样的日子! 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能依仗的也只有胡氏了。 可是她必须要回落月庭待一段时日引导许清言一步一步走向毁灭。 不亲眼看许清言穷途末路她怎能安心! 冬铃离开后胡氏不禁感慨:“果然还是身边的狗咬人最疼最狠,一开口就要她的命。” 刘嬷嬷很担忧,胡氏似有所感,转头撞到刘嬷嬷复杂的眸光,笑道:“嬷嬷还不相信我吗?这些年我虽和许清言结下不少仇怨但也从未想过要她的命。” 刘嬷嬷松口气,“奴婢这就放心了,就怕夫人被那冬铃给利用。” 胡氏思想觉悟比刘嬷嬷想象的要高,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杀人偿命的道理胡氏还是懂得。 “我们不要过多掺和,只要把冬铃说的人证送到衙门跟前,其他的就看许清言的造化了。” 刘嬷嬷:“……” “还有,把落月庭的护卫撤回来吧,在老爷回来之前我要送他一份大礼。” 胡氏指上红艳艳的丹蔻灼人眼,过几日就能看好戏了,不知老爷看到自己的小女儿身陷杀人案会不会出手搭救,许清言在他心里到底还剩多少分量。 许清言正在习字,若说她在写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仅仅凭着记忆一挥而就,再看纸上写的四句七言律诗——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冬漪在一旁研墨,见了只觉新奇:“小姐的诗作的甚好。” 她还从没见过小姐写字呢,更别说是作诗了。她略略认得几个字,觉得许清言真厉害,那信手拈来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生崇拜。 感谢老天爷让小姐失忆。 “这不是我所作。” 冬漪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几句诗,“那是谁啊?” “李商隐。” 冬漪小脸微红,垂下脑袋不说话了,她书读的少,不如小姐学识渊博,不知道诗的出处也是正常的。 许清言笑笑:“李商隐是唐朝的一个诗人。” 冬漪两眼星星闪烁,就差没直白的说:小姐好厉害。 许清言笑着,脑海里忽有香樟树哗哗作响,清风在茂密的枝叶里跑来跑去调皮得很,她坐在窗前背这首《无题》,连衣裙翩翩飞扬。少年关上窗不客气的教训她:“还没到夏天就敢吹风,生病了可别来找我!” 纯白衣角,一尘不染的衬衫,蝴蝶锁骨透着清爽的气息,薄唇不悦的下撇,再往上却是看不清他的脸了。 阳光太扎眼,而他藏在阳光里。 许清言皱眉,这是……谁啊,她脑仁钝痛,记忆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还是不是我哥啊。” “啧,你个小没良心的。” 许清言茫然的看看冬漪又看看自己,那种莫名其妙的慌乱又来了——尽数剥夺她的归属感,明明她是…… 她是? 她是谁呢? 许清言揉揉太阳穴,总觉得这个地方说不出的奇怪:阁楼不该是木制的,空气不该这么清新,衣着不该这么繁琐…… “小姐,冬铃姐姐回来了。”冬兰走进禀报。 正往桌上摆茶点的冬草闻言双手一顿,她收回手不再多留。 许清言收回思绪随口应了一声。 冬兰支吾道:“冬铃姐姐说有话想跟……” 她审视着冬兰道:“我现在不想听,待我何时想听再说。” 至于冬铃还有没有说话的机会就另当别论了。 冬兰身子一抖发觉自己逾距了,迎着许清言打量的目光怯懦不语,她不该多说的……莫非小姐早就猜到冬铃想说什么? 冬兰站在那儿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许清言把宣纸上的字吹干递给冬漪。 “退下吧。” 冬漪把字卷起用红绳系上,冬兰半晌反应过来忙道:“还有一事,人伢子已经过来了,此时正在院里等候。” 许清言点头:“走吧,去看看。” 冬漪冬兰紧随其后。 “小姐要买丫鬟吗?”冬漪问出疑惑。 许清言没有回答她,只说:“去把落月庭里所有的丫鬟都召集起来,开会。” 人伢子带了三十多个女孩,个个穿着平整衣裳,或大胆或茫然或紧张的看着许清言,既希望被选走又害怕遇主不淑。 另一边落月庭里的二等及以下丫鬟也已集合起来,她们精神懒散,哈欠连天,全然不知规矩为何物,碍于许清言才不那么嚣张,甚至有几人只围着冬铃转。 许清言必须要夸赞冬铃一句:驭人有术,自愧不如啊,妥妥的邪教。 “今日找你们是有一事要说。”许清言也不卖关子,“落月庭没规矩了许久,恐怕你们早忘了这落月庭的主子是谁,这样的奴婢我可不敢留,所以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全部降为三等丫鬟充作公中。二,等候发卖。” 许清言话音刚落,下面就立刻你一言我一语的反抗起来: “凭什么发卖我们!” “凭什么要降级,降级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我们赶出落月庭!” 真是好笑,她现在做个决定都要被问凭什么,看来她在外面如何嚣张,回到落月庭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根本没人把她当回事,讽刺啊。 许清言厌烦了,“冬草,刚才哪些人说话的全部发卖。” 这下都安静了。 许清言冷笑道:“凭什么?就凭落月庭是我许清言的!” 人伢子擦汗,他站了半晌双腿发酸,总算是明白了,许二小姐准备买丫鬟不错,但同时也在立威,敲打这些准备入府的丫头,看以后谁还敢造次拉帮结派。 外面都传言许二小姐是空有蛮力的草包,今日一见,许清言根本不似大家所说的那样。 许清言挑了十多个丫头付了钱送走人伢子,把她们一并交给冬漪管理,又对着其他人道:“我今日还就立下规矩了,谁若敢犯就要承受后果。冬漪冬兰冬草你们来处置这些丫鬟,至于冬铃也划在处置范围,你们商议决定,过后回禀一声就好。” 冬漪冬兰冬草神色各异,弄不懂许清言此举何意,不待发问许清言便进屋歇息去了,没有解释的意思。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犯起难来,哪有主子把这种事交给丫鬟的?大都亲力亲为,大户人家更是有主管来操心,而她们从没做过这些,也不懂啊,如何入手都是问题。 相较与她们冬铃比之更甚,只不过她是难堪的,一时间羞愤交加,被许清言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比杀了她还难以忍受。 冬铃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原以为那夜让她翻墙当诱饵已经是故意给她不痛快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许清言一开始就想把她剔除,结果没想到她居然还厚着脸皮敢回来,于是又当众把她驱逐,玩的一手杀鸡儆猴。 冬铃臆测不断,只觉自己此刻像是被人扒掉光鲜的外衣露出内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耳边明明寂静无声,她却好像听到叽叽喳喳充满恶意的议论。 指甲深陷手掌浑然不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许清言你去死吧! “冬铃,发卖。”冬草扬起唇冲冬铃笑笑,满满的不怀好意。 她早就看不惯冬铃了! 冬铃忽的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冬草,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打死‘这个落井下石的贱人’。 她万万没有想到骗取许清言和胡氏里应外合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也没想到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是深渊,许清言竟如此绝情半点情分也不留! 冬铃勉强收起心中恨意,大喊:“小姐饶命啊,救救奴婢……” 许清言面无表情的打上窗,隔绝外面的声音,那充满恨意的眼神怎么可能当做没看见,冬铃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留她在身边迟早成为隐患。 近几日许雅璇没再出现,许清言以为是之前结下的私怨一时让许雅璇难以释怀,殊不知许雅璇每次见她都要莫大的勇气。 许雅璇撑着下巴苦恼不已,到最后什么忙都没帮上,好在事情都解决了,要不要去落月庭看看?就看一眼。 慢着,那天那么温柔的清言别是我的错觉吧?不对不对冬铃都被发落了,应该不是幻境,可万一和善只是惊鸿一现……她不想送上门找骂啊。 纠结,犹豫,又彷徨。 两个丫鬟站在门旁窃窃私语—— “夏九,小姐怎么了?” “大概是犯病了。” “小姐什么时候生病的?” “玛丽苏综合症,无药可医。” “……”玛丽苏是什么意思? 夏九看懂了夏雨的疑问,但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多年前有个云游四海的女神医偶然为小姐看病后说的,她还说玛丽苏此症发病次数多,但不危及性命,放着不管就行。 屋里许雅璇叹了口气,好烦恼啊。 虽然妹妹变了好多,但我看见她还是心里发憷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