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宇文雍带着他的北伐大军行进至周国与突厥汗国的边界处——南床山附近时,他们已经在路上奔波了整整一个月了。 宇文雍每天都早出晚归,忙着与自己的部下制定各种作战计划,带着几位主将奔波在外,仔细研究着南床山附近的地形地貌,努力寻找着与突厥大军决战时的有利地点。 他出现在御营帐里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最近,几乎都不怎么出现在营帐里头。自然,每天都为他精心烹制的膳食,也都被袁姝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有了。 伊娄嬷嬷每天都面对着袁姝的冷嘲热讽、百般刁难,哪怕她是宫中深谙礼节规矩的老嬷嬷了,也不由地被袁姝逼到了崩溃暴怒的边缘。 在她又一次被袁姝无理责难之后,伊娄嬷嬷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个碍事又下贱的女子,彻底铲除! 她很快就逮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这天,宇文雍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归营休憩了。袁姝一大早就爬了起来,穿上一套粉蕊色的竖领胡服,头发只松松地用一根无有雕纹的普通碧玉簪子绾起,随意扑了一层薄薄的脂粉,就走出了营帐外,朝着牛川河的方向悠悠走去。 一直密切监视着袁姝一举一动的伊娄嬷嬷见此,真是大喜过望。 她嘴角露出一丝嗜血残忍的微笑,迅速纠集了一帮带着各式棍棒的健壮奴仆,悄悄地跟在袁姝后头,就等着她彻底落单时,给予她致命一击! 袁姝似乎对即将要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她的脚步轻快闲适,很快就走到了一个小沙丘前,迅速绕了过去。 伊娄嬷嬷带着已经高高举起了粗圆棒子的打手们,喝杀着,小跑着冲了过去! 结果当伊娄刚越过沙丘后头,就只觉左膝一阵剧痛,自己身形一晃,“唉哟!”一声,吃痛倒地了。 她身后的那些宫婢们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膝盖骨纷纷就被强力重击,顿时就倒在地上,捂着双膝痛嚎不休了。 袁姝呵呵冷笑,慢慢走到摔了个狗吃屎的伊娄氏面前,兴味缺缺地说道:“憋了这么些时日,总算是憋不住了?” 伊娄嬷嬷咬牙抬起头来,就看见袁姝的身后,还站着不少身着黑衣胡服的蒙面男子,正双眼无情地冷冷盯着自己。 袁姝见伊娄嬷嬷面色惊恐,轻轻一笑,讥讽道:“怎么?陛下的暗卫,你也不认识是么?你凭什么会认为,陛下不在营帐里,他手下的人,就不在营帐里头,保护着我呢?” “哼,真是蠢货!”袁姝居高临下蔑视地看着伊娄嬷嬷,红唇轻吐着一句句让伊娄氏羞愤难当的侮辱字眼! “够了!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没名没份地就跟在陛下身边,还厚颜无耻地抢夺陛下的膳食吃,你整个就是一无耻的下贱货!”伊娄氏不甘就此被袁姝轻易打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满头乱发,面目狰狞可憎。 袁姝“嘁!”了一声,看都懒得看伊娄氏这战斗力低下的蠢人,拍拍手,转身就想离开,结果就在此刻,伊娄氏尖酸刻薄的细掐嗓子就开始吵嚷起来: “你这个小贱蹄子,以为陛下是真心宠爱你的吗?哼!我每天早晨都仔细看了,陛下的床褥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你根本就没有承过宠!我倒是奇了怪了,你这般人才模样,陛下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的……”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声,将伊娄氏让人厌烦不已的嘈杂声给打住了。 袁姝是使劲了全身力气狠甩了伊娄氏两个大耳光,所以伊娄氏的红糙老脸上,很快就一边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出来。 袁姝揪住伊娄氏的衣领,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越发害怕慌张的脸,一字一句沉声说道:“窥视帝踪,揣度圣意,伊娄,你有几个脑袋够陛下砍的?” 伊娄氏的身子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脑门上的汗也是一茬又一茬地不断往外冒着。 但她死到临头,依然嘴硬,拿出最后的杀手锏,强调倒:“我是太后殿下派来伺候陛下的!是太后娘娘她……” 伊娄氏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着眼睛惊恐万状地蹲下了身,再不敢抬头了。 呵!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呀! 袁姝眼睛里亮光一闪,随即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当然知晓,你伊娄是太后娘娘派过来的。但你脑子要放清楚些,太后她虽是陛下的生母,但她首先,是陛下的王臣!她也必须遵从陛下的一切御令!” “退一万步说,就如你再三强调的那样,太后是陛下的生母,就算是有什么小小的误会,也很快就能冰释前嫌。” “倒是你,”袁姝缓缓蹲下,看着伊娄氏的后脑勺,轻轻说道:“你又算是一个什么东西?敢如此大胆放肆呢?” 袁姝伸手,拍拍伊娄的肩膀,得意一笑,随即转身,笑容消散,露出冰寒凌冽的神情,快步走了出去。 伊娄氏及她带来的打手们,在一众暗卫的注视下,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而不久前,就在这沙丘背后,恰巧路过的柳昂及苏仪两人,就将将把袁姝和伊娄的精彩交锋给听得完整清楚。 他们俩在袁姝面色不渝地走出来前,就躲到另一处隐蔽的沙丘后头,眼看着袁姝慢慢走远了,这才探出身子来。 柳昂一连“啧啧”了好几声,摇摇头,打开手中的美人图折扇,掩住自己大半张妍丽似好女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瑞凤眼,看着身侧的苏仪,惊叹道:“这女子,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瞧瞧这心机手段!”柳昂两眼微眯,语气微凉道:“若是阿玥这没心没肺的丫头进了宫,怕是没出十日,就要被横着送出来了!” “那是,你以为这女子是寻常人家里出来的吗?”苏仪摇摇头,悄悄俯身至柳昂的耳边,说道:“她可是汝南袁氏家的嫡女郎啊!” “汝南袁氏?”柳昂一听,缓缓收起手中的美人折扇,恍然道:“难怪……但是,她如此身份尊贵的世家女郎,又是如何流落到我大周的呢?” 苏仪抚抚胡须,感慨道:“这我都打听清楚了,她是在幽州落单的时候,被高劲刚好逮到,掳掠到长安来着!” 柳昂一听到那“高劲”两个字,白皙玉面顿时黑成了锅底。 苏仪一见他这副恼火不已的模样,立即捂嘴,然后双手作揖,赔笑道:“失言!是我失言了!不过这高劲掳掠良家少女,刻意献美邀宠,却被陛下押去长安论罪一事,在朝野里已不算什么新鲜事情了。” “这高劲如今落在你耶耶的手中,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千里你大可不必再烦忧那人的骚扰了!” 柳昂听此,心情才好过一点。 他转身一扭细腰,轻笑道:“走吧!我看过不了几天,这女子,怕是会将这天都捅出一个大窟窿出来!” 苏仪哈哈一笑,揶揄地看向柳昂,一脸狭促地说道:“我敢拿自家的那匹红缨马打赌,就算这女子捅破了天,陛下也会亲自给她补上!” 柳昂樱粉色的丽唇微微勾起,眼睛瞟瞟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苏仪,突然说道:“我才不和你赌,这必输之局呢!” 两人相视一笑,快步往各自的营帐房走去。 黄昏十分,当在外奔波了好几天的宇文雍,骑着他那匹名唤“雪影”的千里神马,回到自己的御帐前时,一名衣领上,绣着一只白虎虎头的暗卫,突然出现在宇文雍的面前。 他单膝跪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一一描述给他听,还特别将今天袁姝与伊娄之间的对峙一字不错地转述给他听。 宇文雍仔细听着暗卫的回禀。他已经晒得微微发黑的面孔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待这暗卫都说完后,宇文雍只是对他微微颔首,随即下了马,直接往自己的寝房里走去。 进了寝房门,他毫无意外地一眼就见到袁姝,正安坐在案几,双手枕在头下,趴在案几上闭眼睡着。 袁姝已经换了一身妃色的大袖裙,一头浓密光泽的青丝未有梳束,而是自然地倾斜而下,将整个案几都覆地严严实实。 她如羊脂琼玉般的绝艳面孔,正安详宁静地埋在双臂间,那样乖巧听话的模样,让宇文雍很难想象的到,她竟然是一个敢怒打太后身边的第一红人的暴烈性子。 宇文雍自嘲地笑笑,轻轻走到袁姝身旁,伸手推推她。 袁姝正睡得迷糊。 突然,就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推搡她。 袁姝顿时蹙眉,不高兴了,伸手就拍打向那推搡着她的宇文雍,不耐烦地嘟囔道:“别烦我!让我……好好睡睡……” “啪!” 宇文雍摸着被袁姝拍得微红了的手背,怔了怔,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袁姝猛地听见了宇文雍的笑声,吓得一个机灵就从案几旁跳起,结果就撞进了宇文雍硬邦邦的胸膛里。 “呲……”袁姝双手捂住自己的小脑袋瓜子,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大笑不已的宇文雍。 宇文雍伸手掐住袁姝的下巴,低头凑到她的面前,对她轻轻说道:“三日后,大军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