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雍吩咐自己殿里带出来的宫婢,好好伺候袁姝,就转身从寝房里出来,径直往军中的议事大帐里走去。 当他跨进议事大帐的营房门后,坐在营帐里头,早已等候许久的柳昂、苏仪、宇文宪、韦总等四人立即起身,跪地叩首。 “起!”宇文雍大手一挥,迅速走到御座前坐下,直接发问道:“伊娄氏的供词,诸位可都看见了?” 宇文雍此话一出,底下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齐王宇文宪。 宇文宪的长相与宇文雍有五、六成相似,白皙英朗,轮廓分明,只不过身形比宇文雍略矮小一些。 他看见周遭人隐晦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顿时嗤笑一声,说道:“我早就觉得卫王这小子心思不纯!早年投靠宇文护打压陛下,如今又敢公然下毒谋害陛下!你们信不信,如果这卑鄙的小子一旦得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和其他的几个兄弟统统杀个干净!” 宇文雍抬手,安抚宇文宪道:“阿弟不必多虑!你与朕自小就在李府一同长大,情分自然不能同其他兄弟相比。而卫王则是一直养在太后身边,与朕不亲近,亦是显而易见之事。” 苏仪蹙眉抚须,说道:“妇人疼宠幼子,本是历来就有的事。但如太后这般为了扶持幼子上位,而谋害长子,真是……”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柳昂呵呵冷笑,眉眼间的媚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只余冷酷和杀气,“就说那春秋时候郑庄公的生母武姜太后,还不是和自己的幼子一同谋反,欲除去自己的长子郑庄公?” 韦总长得清俊秀气,文质彬彬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周猛将。 他考虑的问题就实际多了:“如今我们前有突厥大军虎视眈眈,后有太后卫王欲谋权篡位,形势如此不妙,该如何是好?” 宇文雍蹙眉思忖,扫了一眼底下的臣子们,然后慢慢说道:“不如,我们将计就计,诱敌深入……” 柳昂还未等宇文雍详细说来,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风骚地拉开折扇,背往后椅一靠,开始安心地扇起风来。 苏仪也一挑眉头,看向神色也越发轻松的宇文宪及韦总两人,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也想明白了宇文雍的计策。 等到宇文雍将自己的奇思妙计都详细地叙述出来后,底下的四人纷纷拍手叫绝,点头称是。 深夜,重新拟好了作战计划,做好了一切部署以后,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心,迈着坚韧的步伐,走回了自己的寝房里。 袁姝此刻仍然没有合眼,似乎是一直在等着宇文雍的归来。 宇文雍见袁姝养着病还如此任性,心里头的火气就冒了出来,忍不住出言训责她道:“你身子还虚弱的很,怎么能到现在还不入睡呢?赶紧闭眼睡觉!” 袁姝没有在意宇文雍恶劣的态度,反而对他温柔地调笑道:“怎么?陛下心疼了么?” 宇文雍一噎,随即黑了脸,扭头不再看向袁姝。 袁姝正了正神色,对宇文雍说道:“民女是有要事禀报,特意等候着陛下的。” 宇文雍这才回头看向袁姝,见她躺在榻上一副面色苍白虚弱无助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掖掖她的被角,轻声说道:“你说罢。” “陛下可曾想过,假传死讯,诱敌深入,再杀入突厥大军里,直取木杆可汗的首级?”袁姝开门见山,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宇文雍黑眸一闪,嘴唇微微上翘,神色莫辨地沉声说道:“哦……那你细细说来。” 袁姝这才将她想到的计策说与他听:“陛下可以放出一些重病不起的风声,再让手下将领们佯装拔营撤退的假象。木杆可汗必定会率军追击,等到他的军队落入我军设下的陷阱时,您再让大军从两翼攻击,再让一支轻骑兵于混乱中斩下木杆可汗的首级,突厥大军必然大乱而败!” 宇文雍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情绪表现,他只是继续问袁姝道:“那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彻底灭了突厥帝国呢?” 袁姝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果断地摇头否决了宇文雍的提议:“不行!长安的卫王及其党羽还未除尽,必要先安内,才能再敌外!” 宇文雍俯身,仔细看着袁姝的眼睛,又问她道:“那,朕又该如何铲除卫王及其同谋呢?” 袁姝看着宇文雍晶亮的眼眸,感觉到他炽热的呼吸都尽数喷在她的脸上,微微酥红了两颊,轻轻启唇反问他道:“如今陛下心里头,是否还存着对太后、卫王的几许亲情?” 宇文雍这次没有避开袁姝的质问,而是继续看着她,看着她的红红的脸蛋,看着她闪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沉声回答她道:“朕,是皇帝。” 袁姝悟了。 她唇角绽放出一抹诱人心魄的妖魅微笑,说道:“依然是假传死讯,请君入瓮!” 她的话音刚落,宇文雍的吻,就落在了她的红唇上。 袁姝瞪圆了自己的眼睛,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宇文雍就起身离开了她的唇。 “枝枝,你刚才说的每一句,都与朕心里所想的,不谋而合。”宇文雍悠悠地说道。 接着,他突然话锋一转,神色凌厉,语气也冷淡下来:“你一个能如此应和帝王之心的女子,偏偏又心机深重……你说,朕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袁姝这次则是“咯咯咯”地笑出声来了。 “正如陛下您自己说的,您是皇帝,自然是想如何,就如何呗。”袁姝一边笑,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他道。 “你……莫以为朕不会杀你。”宇文雍似乎不满袁姝这般敷衍的态度,加重了语气,更加严厉地说道。 袁姝也认真地看向他,说道:“民女说的,是真心话。” 宇文雍盯了袁姝半晌,才慢慢俯下身去,在袁姝的红唇上轻而细密地吻着,最后狠狠咬了她一口,才喘着气迅速起身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一句话,就大步走出了寝房里,在营帐外头,令人支了一张榻,就倒在榻上睡去了。 而在寝房里头的袁姝,失神地伸手,来回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唇瓣,突然闷声笑了。 第二日,在宇文雍的授意下,有关他“病危”的消息,迅速通过突厥安插进来的细作,传到了木杆可汗的耳中。 与儿子大罗便欣喜若狂的表现完全不同,老奸巨猾的木杆可汗并没有多少开心之意,反而警惕起来。 他在自己的汗王大毡帐里来回踱步,赤红的大长脸上满是阴沉和不信。 “父汗……”大罗便希冀地望着木杆可汗,冲动地说道:“您看,这周国的皇帝都要病死了,那阿古丹大祭司说的什么神谕,看起来都是捏造的!我就说,我们突厥大军有腾格里父神的庇佑,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木杆可汗思虑了好半天,始终没能下决心马上带兵进攻周国的大军。 他反身坐回到自己的汗座上,冷肃着脸,下令细作继续严密地监视着大周军队里的一举一动,一有任何异动,必须立即传信回来! 他看向满脸都是不渝的儿子大罗便,严厉地斥责儿子道:“两军交战岂是儿戏?必须要探听清楚对方的消息,才能决定对战的最佳时机。大罗便,我的儿子,你必须清楚,要打赢一场战争,光是靠蛮力是远远不够的,你必须要抓住对方的弱点!” 木杆可汗起身,眯着眼睛,继续阴森森地说道:“而那周国军队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他们周国人的皇帝——宇文雍!” 大罗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恭敬地对木杆可汗点头称是。 一连好几日,细作都连夜传来了不少关于周国军队似乎要拔营逃跑的重要信息,还特别提到周国的齐王宇文宪,突然发作了一批伺候着宇文雍的贴身宫婢们。 而至于周国皇帝宇文雍,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直到这个重磅消息传来,木杆可汗的大红脸上,才露出狂喜的神情出来! 他立即下令全军集合出发,全速南下,朝着周国北伐大军的营帐篷们疯狂地策马奔去! 而周国的军队,按照宇文雍的御令悄然退到了狼山的永丰镇一带。 他们将军队里的重装骑兵分成两翼,各有宇文宪及韦总带领着,就埋伏在突厥大军必经之路上的沙丘后头。 而其他的一些步兵,则佯装害怕不敌,一路从南床山逃跑至他们预设在永丰镇西南角的埋伏圈旁。 木杆可汗带着近二十几万精兵,令佗钵叶护为先锋将军,自己为中路统帅,儿子大罗便及侄儿摄图为后路将军,分三路直捣大周后撤于永丰镇的军营! “杀十个大周士兵,得一只羊羔!杀二十个,得一头母牛!杀一个军官,得五匹骏马!杀了大周的皇帝,我木杆可汗封他为设亲王!” 在追赶至狼山附近后,木杆可汗为了提高士气,鼓舞军心,特别令人将自己的重赏许诺传遍整个突厥大军! “杀!杀!杀!” 听完木杆可汗的许诺后,突厥的将士们无不激动地红了眼,抽出腰间硕大而锋利无比的弯刀,踩着马蹬驾着马,就不顾一切地往永丰镇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