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原被这条突然冒出来的人鱼吓了一跳。 它周身的鳞片都差点炸了起来,表面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很凶恶地问:“你是谁?” 巨龙微张的嘴巴里隐约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利齿,一看就是凶残的掠食者的牙齿,这景象真是可怕极了,这条年轻的人鱼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他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平静的用缺乏感情的声音自我介绍道:“我是黑子哲也,很高兴见到您。” 嘴上这么说着,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高兴的意思。 在紫原看来,他太瘦了,个头又小,干巴巴的都是骨头,一看就不好吃,所以它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也懒得理会他,扭头就走。 少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无措的看着它的背影,原本沉稳冷静的表象一下就被打破了,终于显露出了几分和年纪相符的稚气。听说他是来接小人鱼的,桃枝抱着她来到河边,将紧张的小女孩递给他:“快带她回家吧。”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那是紫原敦,它……它只是有点小孩子脾气,并不是讨厌你。” “我才不是小孩子脾气!”巨龙的听觉非常灵敏,它不满的大声嚷嚷起来,“你,你也不要和他说话!” 桃枝不理它,它讨了个没趣,自己生了一会闷气,看到不远处跃过了一头肥美的小鹿,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追着鹿玩去了。 黑子接过了小人鱼,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他的动作非常温柔细致,桃枝感觉他的心情好了一点。他抬起头望向她,水蓝色的眼睛干净得如同雨后的天空:“那你呢?”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桃枝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之后,他和先前一样,语气平淡地说:“很高兴认识你。” 接着,他终于流露出了一点近似于“羡慕”的情绪,感叹道:“你的翅膀真漂亮。” 他眼中的憧憬实在太过直白,让桃枝不禁产生了一个很荒唐的联想:“你……你也想要一双翅膀吗?” “我想学会飞行。”这条年轻的人鱼眼眸中闪烁着微微的光,他十分坚定地说。 对于人鱼来说,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看到她的表情,黑子却微微笑了笑:“可能的。再过一个月,等我成年了,我就能变化出人类的双腿,前往人类的城镇中学习风系魔法。借助魔法的力量,我就能飞起来了。” 说到这里,他踌躇了片刻,还是小心地问:“到时候,你要和我一起走吗?你……想回到人群中吗?” “……” 她拥有一双那么美丽的翅膀,在黑子看来,这是天赋,是幸运,可是对于人类来说,未必如此。 人类往往不太能接受别人和自己不一样的地方。 “我不想。”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桃枝缓慢的开口说道,“我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而且我答应过紫原,要成为它的朋友,每天陪它说话,我不能走。” 既是为了脱险,也是察觉到了它的寂寞,她许下了这个承诺,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如果没有它,她现在还是一个奴隶,不知道会遭遇些什么。在她被关在笼子里、像个物品一样任凭人摆布时,是它将她救了出来。 如果在这种时候毫不犹豫的背弃它逃往人类的城镇,连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在隔了这么久之后,她又一次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可攻略对象更新。】 这一次,没有具体的名字,她的攻略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魔王。 魔王只是一个称号,上一任的魔王在一千年前就死了,魔王的力量逸散在世间,仅留了一丝残存的意志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度现世。在一千年后的现在,任何人都能继承魔王的力量,任何人都能成为新的魔王。 “……桃枝?你还好吗?”模模糊糊的,她听到了黑子的声音,小人鱼也焦急地叫了一声,伸长了细细的小胳膊,担忧地摸了摸她的脸,她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冰凉的泪水。 她苍白着脸,勉强笑了笑:“我没事,我只是……我……”她胡乱找了个理由,“……我不想要我的翅膀。” 开了这个头,接下来的话她就能很顺畅的说下去了:“我原本是没有翅膀的,这是由于魔法……或者其他的什么力量长出的翅膀,可我控制不好它,它太重了,让我非常难受。” 人类的骨骼和鸟类完全不同,能够负担人的体重、让人飞上天空的翅膀,是非常沉重且巨大的。 这双由无数光羽组成的羽翼毕竟不是自然长出的,因此比实际该有的要小得多也轻得多,可这份重量也让人难以承受。桃枝最开始连腰都直不起来,直到现在也只能慢慢走动,跑跳是不可能的。因为不知道白兰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将这双翅膀赠予她,他的力量想来和这个世界的力量形式也不一样,所以桃枝根本就没有抱什么把它弄掉的希望,她觉得自己八成就要拖着这个沉重的累赘过一辈子了。 黑子认真的听着,短暂的思考后,他提出了建议:“最强大的大魔导师们有的隐居在不知名的小村庄里,更多的集中在帝光城中。你可以去找他们帮忙,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应该尝试一次。” “帝光城……” 黑子轻轻点了点头:“那是这片大陆上最繁华的城市。” 权力、财富和力量通通在这里汇集,被誉为帝国明珠的帝光城,招揽了大部分世间难寻的强者,其中的几位大魔导师了解不少偏门的强大魔法,说不定能够帮助她。即便不能,那里也有最好的治疗师。 并不知道她只是随便找的一个借口,他在很努力的帮她想办法。 桃枝的心情更糟了。 看出她脸色不好,小人鱼从黑子怀里挣扎着跳了下来,她在草丛里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做了些什么,然后抬起脏兮兮的小脸,拉了拉桃枝的裙角。 桃枝低下头去,就看到她白白嫩嫩的小手上正捧着满满一捧珍珠,她将那捧珍珠又往她面前送了送:“给、给你!” 那是她被紫原叼起来时,哭出的泪水变成的珍珠。 她年纪小,又拖着一条鱼尾,这样支着胳膊实在艰难,桃枝赶紧接过了:“谢谢你。” 小人鱼很老成的拍了拍她的手,口齿不清地说:“不,不要难过了,不够我再送你一些。” 不过她现在心情很好,憋了半天也没憋出眼泪来,她于是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甩着尾巴重新跳进了河里。 “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留下这句话,黑子带着小人鱼一起消失了。 距离他所说的他成年的时间,也是离开的期限,还有一个月。